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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去世,已经整整一年了。

在姥爷病重的时候,他曾经几次说想回到老房子看看,母亲因为他身体不好几次推诿。现在想来母亲也很后悔。姥爷的突然离世,让他与老房子老邻居十几年的分离竟成为永别,让人唏嘘。

之前和家人开车路过通往老房子的桥洞,我说要不然进去看看吧?母亲摇摇头,人都没了,该搬的搬,有什么可看的?我说那我自己去,你们先回家吧。

在那样一个时间点,与多年未见的故地重逢,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有点激动,有点难过,还有一丝的安慰。我这样告诉自己,姥爷,我替你回来看看了。

慢慢走过那些曾经的必经之地,曾经的农田变成了水田,有杂乱的水草长出水面探头探脑。曾经的工厂被生锈的铁门隔住,透过缝隙望进去里面已经是一片荒芜。曾经从不开工的煤场如今焕然一新,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拐一个弯便站在了老房子前,我停下脚步四下打量,这就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怎么会如此陌生?

好多人家都搬走了,好多房子都空了,天花板的顶棚掉下来悬在半空,空气里有一股浓重发霉的味道。原来粉刷一新的社区墙壁现在只有暴露在外朱红色的砖头,原来门口的那棵大柳树现在毫无生气,原来宿舍学校黑黝的大门现在不见踪迹,原来光滑的柏油路现在变得坑坑洼洼。

这里早已没有了昔年景象,只是一排排矮小的平房仿佛乞丐般衣衫褴褛地立在这座城市被遗忘的角落里,不堪入目的旧颜,写尽了它的暮年。后来我看到一个老人在清扫街道,我认出那是曾经小卖部的老人,多年前开业的时候老人家还笑眯眯递给我好多根玉米棒。我急忙走过去问他,爷爷,你还记得我么?

他直起身子看我,然后摇摇头,不认识。我说我是阮梅香的外孙啊。他还是不好意思笑着摇摇头。我说我是王大山的外孙。他哦了一声说想起来啦,都长这么大了啊,真好真好。

我鼻子微微一酸,我说爷爷你身体还挺好吧?奶奶怎么样?他摆摆手说我还行,老太婆几年前就走啦,不在啦。我哦了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问我,你姥姥姥爷身体怎么样啊?也好多年不见啦。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姥爷去年去世了,姥姥也瘫痪了。老人家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喃喃地说,怎么会呢,老头身体不是一直挺好么?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哇?这人哪,真是……唉……真是……

寒暄了几句我便向老人道别,他点点头说,去吧,孩子。

当我走出老房子,站在拐角怔怔地望着它,初春的黄昏阳光微浅,把不远处的房子照得格外迷离,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从未走近它,多年以后,它于我而言是如此的陌生,我置身其中感觉困顿和彷徨,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归来是否是正确的事情。或许,早知物是人非,就应该早早把回忆定格在多年前,定格在那样一个无忧无虑草长莺飞的季节里。

一时间泪眼蒙眬,不知该感叹些什么。恍惚间我依稀看到儿时的自己,蹦蹦跳跳挥手对我说再见。身边站着的是多年之前的姥爷,他抱起儿时的我往老房子里走,然后转头对我说再见。

去吧,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来。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只有颓垣败壁,只有满目疮痍,只有风烛老人,只有年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