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近来,无所不能与自由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节子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自己目前还掌握在手中的权力,迟早要把它拱手相让。于是,她渐渐觉得回避土屋、不再约会的想法不过是自己的懦弱。犹豫不决都表现为软弱。而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是一种理智的处理方式,但是疏远土屋的想法不正反映出她的恋慕之情吗?想到此,节子的怯弱顿时烟消云散了。

两个人频频幽会,他们渴望见面,把它当作一种幸福。

土屋非常泰然自若。他那富有诗意的外表本来就具有恋爱中男人的情致,这使他似乎可以不必付出感情的义务。

在由节子策划好的地点,土屋初次与节子接了吻。准确地说九年前那次接吻是第一次,这回是第二次。屡次幽会之后,土屋又一次送节子到家附近,这次他第一次下了车。不过,也是因为节子故意对他说了句“你醉了呀,下来走一走吧”。其实,土屋并没有喝醉。

近来,土屋对节子丈夫的称呼,由“你先生”改为“你丈夫”了。土屋半担心半愉悦地问:“要是突遇你丈夫回来怎么办?”

“到河对岸就没关系了。”节子边说,边和土屋过了小桥。

由于夜晚寒冷,两人穿着大衣的胳膊紧紧地互相挽着对方。走了一会儿,节子停下脚步暗示着土屋。终于,土屋的嘴唇贴了过来,但却在节子嘴唇的正前方停住了。土屋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在说“可别后悔呀”。节子没有回答而是想去拧土屋,可大衣面料太厚根本拧不动。就在这般拉扯之中两人的口唇相接了。当然,土屋的接吻技巧比九年前大有长进,节子对此感到十分惊讶。

那个晚上,节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等待丈夫归来,她的内心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寂寞之情。她幻想中的土屋,原本是那个有着拙劣的接吻方式的土屋。她对男人缺乏细腻的情感这一点深为不满。她觉得现在的土屋应该把他那高明的接吻技巧留待下次,今晚哪怕是演戏,也应该表现出以前那样的拙劣的接吻方式。然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略有所知的男人的虚荣心时,她那爱挑剔的想法也多少变得宽容起来。

节子究竟是在做什么?是恋爱吗?对节子来说,有必要使自己那官能的灵魂处于饥渴状态。那么,自己的宽容的美德总是会派上用场的。

与土屋的幽会变得频繁起来。然而,土屋却一直不失礼数。节子感到,分手前在昏暗河边的散步、告别的接吻……所有这些,似乎仅仅是蕴含着一丝甜意的礼仪。

“只要不越雷池一步”——节子从一开始就制定的这条戒律,现在有时也会显得站不住脚。因为假如土屋的内心没有这种要求的话,那么这条戒律便会即刻失去依据。

与节子朋友的那些夫人们所提到的如狼似虎般的男性相比,土屋简直就像不同的人种。无论是酒喝过了头,还是在共舞时的耳畔之言,他一次也没有流露出过有那种要求的想法。如果说这是因为土屋的品行端正,应加以赞扬的话,可他平时的话题却又放肆无比。也许对他来说,节子只不过是精神上的朋友而已吧。正因为节子的这种想法未必一定是不着边际的,所以令她无比痛苦。

节子想,为了使自己有机会表明“不越雷池一步”的立场,必须先诱导土屋提出那种要求。随后的结果若是自己拒绝土屋,那么这也可以成为对土屋迟迟不肯提出要求的最恰当的报复吧。

然而,节子不善于卖弄风情,她没有信心能够适度地操纵卖弄风情这根缰绳。她惧怕让土屋对她提出那种要求是否会伤害她的自尊。于是,这种念头在她心中一直悬而未决。

男女之间的交往最终会求得某种结果,这令人窒息。节子憎恨土屋,恨他那看不出丝毫窒息感、悠然自得的神情。节子呼吸的空气已经处于缺氧状态,而他却似乎呼吸着与自己不同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