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7页)

“嗯——嗯,”杰拉尔德应着,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因为他做的这番好事被当众揭开了。迪尔茜转向思嘉,眼角皱了皱,仿佛露出了一丝微笑。“思嘉小姐,波克告诉了俺,您要求杰拉尔德先生把俺买过来。今儿个俺要把俺的普里茜送给您,做您的贴身丫头。”

她伸手往后把那个小女孩拉了出来。那是个棕褐色的小家伙,两条腿细得像鸡脚,头上矗着无数条用细绳精心缠住的小辫儿。她有一双尖利而懂事的、不会漏掉任何东西的眼睛,脸上却故意装出一副傻相。

“迪尔茜,谢谢你!”思嘉答道,“不过我怕嬷嬷要说话的。我一生来就由她一直在服侍着呢。”

“嬷嬷也老啦,”迪尔茜说,她那平静的语调要是嬷嬷听见了准会生气的。“她是个好嬷嬷,不过像您这样一位大小姐,如今应当有个使唤的丫头才是。俺的普里茜倒是在英迪亚小姐跟前干过一年了。她会缝衣裳,会梳头,能干得像个大人呢。”

在母亲的怂恿下普里茜突然向思嘉行了个屈膝礼,然后咧着嘴朝她笑了笑;思嘉也只她回报她一丝笑容。

“好一个机灵的小娼妇,”她想,于是便大声说:“迪尔茜,谢谢你了,等嬷嬷回来之后咱们再谈这事吧。”

“小姐,谢谢您。这就请您晚安了,”迪尔茜说完便转过身去,带着她的孩子走了,波克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

晚餐桌上的东西已收拾完毕,杰拉尔德又开始他的讲演,但好像连自己也并不怎么满意,就更不用说听的人。他令人吃惊地预告战争既将爆发,同时巧妙地询问听众:南方是否还要忍受北方佬的侮辱呢?他所引起的只是些颇不耐烦的回答——“是的,爸爸”,或者“不,爸爸,”如此而已。这时卡琳坐在灯底下的矮登上,深深沉浸于一个姑娘在情人死后当尼姑的爱情故事里,同时,眼中噙着欣赏的泪花在惬意地设想自己戴上护士帽的姿容。苏伦一面在她自己笑嘻嘻地称之为“嫁妆箱”的东西上剌绣,一面思忖着在明天的全牲大宴上她可不可能把斯图尔特·塔尔顿从她姐姐身边拉过来,并以她所特有而思嘉恰恰缺少的那种妩媚的女性美把他迷住。思嘉呢,她则早已被艾希礼的问题搅得六神无主了。

爸爸既然知道了她的伤心事,他怎么还能这样喋喋不休地尽谈萨姆特要塞和北方佬呢?像小时候惯常有过的那样,她奇怪人们居然会那样自私,毫不理睬她的痛苦,而且不管她多么伤心,地球仍照样安安稳稳地转动。

仿佛她心里刚刮过了一阵旋风,奇怪的是他们坐着的这个饭厅意显得那么平静,这么与平常一样毫无变化。那张笨重的红木餐桌和那些餐具柜,那块铺在光滑地板上的鲜艳的旧地毯,全都照常摆在原来的地方,就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似的。这是一间亲切而舒适的餐厅,平日思嘉很爱一家人晚餐后坐在这里时那番宁静的光景;可是今晚她恨它的这副模样,而且,要不是害怕父亲的厉声责问,她早就溜走,溜过黑暗的穿堂到爱伦的小小办事房去了,她在那里可以倒在旧沙发上痛哭一场啊!

整个住宅里那是思嘉最喜爱的一个房间。在那儿,爱伦每天早晨坐在高高的写字台前写着农场的账目,听着监工乔纳斯·威尔克森的报告。那儿也是全家休憩的地方,当爱伦忙着在账簿上刷刷写着时,杰拉尔德躺在那把旧摇椅里养神,姑娘们则坐下陷的沙发势子上——这些沙发已破旧得不好摆在前屋里了。此刻思嘉渴望到那里去,单独同爱伦在一起,好让她把头搁在母亲膝盖上,安安静静地哭一阵子,难道母亲就不回来了吗?

不久,传来车轮轧着石子道的嘎嘎响声,接着是爱伦打发车夫走的声音,她随即就进屋里来了。大家一齐抬头望着她迅速走近的身影,她的裙箍左可摇摆,脸色显得疲倦而悲伤。她还带进来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她的衣服上好像经常散发出这种香味,因此在思嘉心目中它便同母亲连在一起了。嬷嬷相隔几步也进了饭厅,手里拿着皮包,有意把声音放低到不让人听懂,同时又保持一定的高度,好叫人家知道她反正是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