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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孩子们在颠簸的船上将就着睡下。有几个挤在救生艇中,另外几个蜷缩在一大捆绳子上。梅塞德丝很快便无能为力,无法再安抚他们了。恶心的感觉击溃了她。第二天,肆虐的海浪平息下来,大家才如释重负。英格兰的海岸线偶然在视线中出现过,但巨浪不再将船卷来卷去时,他们才注意到地平线上那一抹淡淡的暗色线条——英国汉普郡的海岸线。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他们在南安普敦靠岸。沉寂的海港是个完美的避难所,船一靠岸,可怕的晕船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孩子们站在轮船的甲板上,一双双小手扶着栏杆,低头望着这个全新的国家。目光所及之处,暗淡的港口墙壁正朝他们隐隐而来。

然后是船舶停靠时发出的喧闹声,他们还听到锚链叮当作响。像手臂一般粗细的巨大绳索扔上码头。头发斑白的男人们朝上望着他们,目光中既有怜悯又有好奇,但没有恶意。有人用一种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在叫喊。码头工人粗犷而野蛮地大声吼叫,好让人们在一片嘈杂中能听清楚。

太阳刚刚冲破云朵的重围喷薄而出,这次奇遇的新鲜与兴奋就已耗尽。孩子们想回家找妈妈。很多人在旅途中与兄弟姐妹失散,给他们分组耗费了很多时间,而六角形徽章提供了很多帮助。对方为每个孩子指定了一位帮手。梅塞德丝很想找机会问问自己这一路能拿到多少报酬,但这场风暴不给她时机。

上岸之前,对方又为孩子们做了一次身体检查,根据治疗要求将多种颜色的缎带系在孩子们手腕上:红色缎带意指要去集体洗澡,集中灭虱;蓝色缎带意指已经诊断出传染病,需要住进医院接受隔离;白色缎带则表示健康状况正常。

可怜的小家伙们看上去都脏兮兮的。两天前梳理得油光可鉴的头发、编成辫子缠着绸带的头发,现在都结成了硬邦邦的发团。编织精美的毛衣上满是肮脏的呕吐物。姑娘们竭尽所能将他们收拾得体面一些。

最后,孩子们不得不将带来的财物集中上交,每个人只领到返还的一点。小女孩们抱着钟爱的玩偶,小男孩们勇敢地站着,像一群小男子汉。他们集合起来准备离开轮船时,靠岸已经好一阵子了。

人们彼此好奇。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西班牙人打量着英国人,英国人也盯着这群排成窄窄的纵队在甲板上缓缓行进的外国小孩。不列颠人对西班牙左翼的“野蛮”早有耳闻,听说过他们如何烧毁教堂,凌虐无辜的修女,本以为会见到许多小野人。当这些双眼圆睁的孩子——其中一些人仍然衣履光鲜——出现在视野中时,他们大为诧异。

西班牙孩子见到的第一批英国人是救世军的乐队。梅塞德丝不太清楚该如何描述他们。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明亮的短号和伸缩号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在她看来,他们未免太像军人,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是善意的。

南安普敦像一座正在举办狂欢节的城镇。街道上彩旗飘飞,这群西班牙孩子微笑起来,以为这都是为了欢迎他们。他们后来才发现,这一切是刚刚举行的加冕礼庆典留下的。

拿到健康合格清单的孩子们坐上双层巴士,从南安普敦驶向几英里外的北斯托纳姆,那儿将是他们临时的家。这是一场跨越三片野地的大型露营,五百顶白色的钟形帐篷排列得井然有序。每一顶帐篷可容纳八到十个孩子,男女分开。“印第安土著!”目睹此景,几个孩子快乐地喊道。

“他们以为那是个牛仔和印第安人的大型游戏。”恩里克对着妹妹嘲笑道,妹妹正站在他身边抱着玩偶。

梅塞德丝将这些帐篷与人们在马拉加到阿尔梅里亚的路上临时搭建的容身之处暗暗作了比较。这里有秩序,有安全,最感人的是有仁慈。在这片绿茵茵的草地上,他们找到了避难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