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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在他们开始参观时滔滔不绝地讲解,索妮娅的西班牙语水平让她只听懂了几件事:洛卡非常喜欢这栋房子,在这里度过了很多个快乐的夏天;自从一九三六年八月的某一天,他与朋友离开这里去市中心寻求安全之后,房子里的一切就再没动过;他去世后,他的家人就开始逃亡;游客照相不能用闪光灯;他们可以参观三十分钟。

索妮娅发觉,这个女人以为游客都了解这个男人及其作品,就像大教堂的导引员以为游客都知道他说的耶稣基督是谁。

这座房子像这些信息一样乏味。墙壁是白色的,天花板很高,地上铺着瓷砖。对索妮娅来说,它像四周的公园一样缺乏灵魂,很难令人栩栩如生地想象曾经有怎样的对话发生在黑暗的木餐桌和坚硬的高背椅旁,也很难让人描绘出洛卡坐在笨重的书桌前写诗的情景。一个柜子里陈列着诗人的几张手稿,非同寻常的精美字迹旁点缀着精致的彩色插图。墙上挂着一些有趣的画像和洛卡剧本集的设计图,但唯一缺少的就是介绍此人是谁。这只是一个壳,一个空壳,索妮娅大失所望。咖啡馆老人说起这位诗人时如此充满激情,他一度的家庭住所中残留下来的气息却如此之少。她不禁有些愣怔,也许是诗人被暗杀的故事令她进来时带入了阴霾。

她在明信片展示处停下了。就在这里,有些东西渐渐明晰起来。这里陈列着一个男人的几十张画。就是他,曾用自己的存在填满了这栋楼。他脸上有种惊人的生动感和现代感,巧克力般的棕色双眼不仅望着摄影师,也望着许多年后站在明信片柜台前的每一个人。

他头发卷曲,眉毛浓黑,皮肤因痘疤而略显粗糙。他一定不喜欢自己的招风耳。他穿过很多不同的装束。在一张照片中,他扮演叔叔,而侄女——相貌像极了他,可能就是他的小女儿——坐在他怀里读书,胖嘟嘟的小指头指着书上的一个字。另一张照片上,他兴高采烈地与兄弟姐妹一起面对镜头,每个人都为了照相而忍住大笑。温暖的天气和他们之间的融洽令这张照片光芒四溢。其他照片都是不同家庭成员之间的合影,让大家瞥见一个遥远的世界:那时孩子们还都穿着棉围裙,宝宝们戴着花边帽,女人衣服上装饰着刺绣,男人则坐在条纹折叠躺椅中。还有许多照片展示了洛卡俏皮的一面:一张,他站在一幅巨大的双翼飞机图像后假装是个飞行员。另一张,他的笑脸从游乐场一个肥胖女人的大幅卡通画后伸出来。在这些照片中,洛卡都带着孩童般的大笑,但在另一些中,与一群知识分子或另一个青年在一起时,他显得十分严肃。

无论做什么——弹钢琴、演讲、到处嬉戏、摆姿势,他显然都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有种温暖和生命力从这些照片中流泻出来,以一种这座房子不具备的方式鼓舞了索妮娅。它们展现了这个不久之后就被抹去的生命曾有的那段无忧无虑的宝贵时光。仅仅出于这个原因,这些照片就已引人入胜。

明信片整齐地摆放在柜台的木格里,尽头那张照片中,他站在这所房子的前门外,明亮的夏日阳光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清晰的影子。索妮娅想知道,这张照片是否在他被捕遇害的那个夏天拍下。

索妮娅随着队伍往前移动,每一种图片都拿了一张。

“我可以帮你吗?”收款台后的姑娘问道。

这位长久流连于此的游客让她有点纳闷。有时,有人会将这里的存货顺手牵羊,但这种事只会发生在这里举办学校派对的时候,而这个女人看上去实在不值得怀疑。她看到索妮娅手中拿着一大摞明信片,便弯腰去拿一叠手册。

“如果你想要这么多,”她说,“买这个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