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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拿起听筒,我便意识到自己猜错了。我没有告诉过格伦我住的是哪家酒店。

打来电话的人是迈克尔·沃伦。“我只是打来确认下你怎么样——我猜你还没有睡——顺便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他再一次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因为他太过自愿地卷入其中了,而且提问太多,这跟以前向我秘密提供消息的线人完全不一样。但是我现在还不能甩掉他,毕竟他为我冒了那么大风险。“我还在研究那些卷宗,”我说,“这会儿正在读埃德加·爱伦·坡的诗篇,把我自己给吓坏了。”

他笑出了声,纯礼节性的。“目前掌握的自杀案子中,有看上去值得跟进的吗?”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嘿,你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家里。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是说你住在马里兰州吗?”

“是啊。哪里出了问题?”

“那么,这就是一个计费的长途电话,对不对?那就会在电话单上留下记录,显示你往我这儿打过电话啊,伙计,你怎么没想到这个?”我不敢相信他会这么粗心大意,尤其是在联邦调查局和沃林探员已经准备插手这个案子的情况下——这还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噢,见鬼,我……我想应该没什么要紧的。没有人会想到调查我的通话记录,我又不是泄露了什么国防机密,还大声嚷嚷出来。”

“我不知道,你比我更了解联邦调查局。”

“别担心这个了。你有什么发现吗?”

“我刚才说了,我还在看卷宗。我找到了几个可能有关联的案子,但就是几个而已。”

“也不错,嗯,干得好。我很高兴,这个结果对得起我们的冒险。”

我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他看不到。“是的,非常值得,还是那句话,多谢了。我得继续工作了。这会儿我都有些困了,想在没精神之前把这些卷宗看完。”

“好吧,我就不打扰了。如果明天你有时间,给我来个电话,跟我说说你那边的进展。”

“我不确定这是个好主意,迈克尔。我觉得咱们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好吧,你说了算。不管怎样,我猜我最后总能在报纸上读到所有的故事。你有截稿时限吗?”

“没有。编辑还没跟我提过截稿的事。”

“那你可真是碰上了个好编辑。总之,继续干吧。狩猎愉快。”

我很快又回到诗篇辞章的怀抱。诗人已经死了一百五十年,但仍从坟墓中伸出手攫住了我。爱伦·坡是营造气氛、掌控节奏的大师,作品中的气氛是如此阴郁,节奏常常近乎癫狂。我觉得这些阴郁癫狂的诗句恰如其分地映照出我的生活。“我孑然独居,在一个呻吟不已的世界里,”爱伦·坡这样写道,“我的灵魂是一潭死水,潮来不惊。”至少在这一刻,这些极具穿透力的诗句是如此贴合我。

我继续读下去,当读到那首《湖》时,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诗人的愁思与忧伤中。

可是当夜色脱下了她的幕纱, 罩住了那湖,笼住了海角天涯, 神秘的风啊,从我耳边拂过, 呢喃低低,如美妙的乐章—— 然而——就在这时,我猛然惊醒, 被这片孤湖的恐怖攫住。

爱伦·坡捕获了我深藏心底的恐惧,唤醒了我记忆深处断断续续的回忆——那是我的梦魇。他穿越了一个半世纪,伸出一根冰冷的手指,插入了我的胸膛。

死亡就在这带毒的涟漪里, 而那暗涌的漩涡,恰是方合身的坟茔。

等我读完最后一首诗,已经是凌晨三点,但我在这些诗篇中只找到了一处和死去的警探遗言相符的诗,就是卷宗里记录的那位来自达拉斯的警探加兰·佩特里的遗言——“何其不幸,我知道,我的力量已被侵夺”,这句话引自爱伦·坡的《致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