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波多里诺在阿布卡西亚的黑暗当中(第3/7页)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完全感觉不到人类的存在。粮食吃完了之后他们就伸出手,一根一根地触摸树上的枝叶,有的时候甚至得花上好几个时辰才找得到水果,并在食用的时候希望不含任何毒素。波多里诺经常根据一些奇异的花草散发出来的辛辣香味,来决定直行、右转还是左转(他的嗅觉在所有的人当中最为敏感)。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也越来越会钻探。绰号“母骡”的阿勒拉莫·斯卡卡巴洛吉随身带着一把弓,全神贯注聆听面前几头像家乡的母鸡一样迟钝而短翼的鸟类拍击翅膀。待他发箭之后,他们会跟着叫声和疯狂而垂死的振翅声捕捉猎物,然后以树枝起火烧烤。最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居然能够以摩擦石块的方式点燃木头,升起来的火焰虽然像平常的情况一样通红,但是却无法照明,就连近在旁边的人也无法照亮,而火焰接着会消失在以树枝串烤动物的地方。

饮用的水倒是不难寻获,因为他们经常听见潺潺的泉水或小溪流动的声音。他们前进的速度十分缓慢,有一回,走了两天之后,居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因为他们在摸索的过程当中,在一条小溪畔发现了前一次扎营留下的痕迹。

他们最后终于察觉到阿布卡西亚人的存在。他们先是听见了声音,兴奋而微弱的低语声围绕在他们四周围,就好像森林里的居民正在讨论这些从来没见过——或应该说从来没听过——的不速之客。“诗人”使尽力量大叫了一声,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而草地和叶子骚动的声音,显示这些阿布卡西亚人全都被吓得纷纷逃避。但是他们接着又再度出现,并且更为惊愕地重新开始纷纷议论。

“诗人”一度觉得一只手或长了毛发的器官轻轻碰了他一下,他迅速地抓住一样东西,而我们立即听到一股凄厉的叫声。“诗人”松手之后,当地人所发出的声音接着往后退开,就像是他们拉大了包围的圈子来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相安无事,旅程继续进行下去,而阿布卡西亚人也一直跟着他们,或许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一批,而是得到通知而来的另外一批。事实上,某天晚上(真的是晚上吗?),他们听见远处传来咚咚的鼓声,或是敲击中空树干的声音。那是一股声音非常柔弱,但是却传遍了他们周围的空间或许达几里之遥;而他们明白,那是阿布卡西亚人用来远距对话,通知族人林中大事的系统。

这一段时间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些隐形的同伴,也越来越习惯周遭的一片漆黑,一直饱受日晒之苦的阿布杜这时候也恢复了精神,高烧几乎消退,所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歌谣上面。某天晚上(真的是晚上吗?),他们一行人围在火边取暖的时候,他从马鞍上取下乐器,重新开始吟唱:

无论悲伤还是欢喜

我都希望在路的尽头见到远方的爱人

只是无论走到何处

我都怀疑能否见到遥不可及的那个人

这一条路走来艰辛困难

而我永远无法预知自己的命运

结局也只能任凭上帝高兴

我将面对何种欢乐

当我以上帝之名求她留宿远方的来客

她的首肯将让我在她身边寻获慰藉

就算一切依然遥远

我的歌谣肯定会优雅细腻

只要她接受歌声与其相随

对我来说

吟唱将成为心的甜蜜献祭

他们发现一直不停窃窃私语的阿布卡西亚人这时候突然安静下来。他们沉默地聆听阿布杜的歌谣,然后试着做出响应:他们听见上百片唇(是唇吗?)一起优雅地吹着口哨,吹着笛子,重复阿布杜演奏的旋律。他们因此和来客找到了一种无言的默契,并在接下来的夜晚一来一往地对话:一边唱着歌,而另一边似乎吹奏着笛子。有一回,“诗人”唱起了甚至连女侍都会脸红的巴黎酒馆粗俗歌谣,而波多里诺跟着一起附和。但是阿布卡西亚人并不响应,经过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两个人又重新开始吹奏阿布杜的歌谣,就像是表明这几首才是被他们欣赏的好听歌谣。阿布杜表示,他们表达出一种温柔的心境,也能够分辨优美与粗俗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