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波多里诺目睹一座城市的诞生(第4/11页)

波多里诺在这些不同等级的手艺之间寻找方向的同时,也发现这些人说着不同的方言——那些破房子是由卑鄙的索雷洛人所造,那座不规则的塔楼是蒙费拉托人的杰作,倾倒灰浆的是帕维亚人,而那些木板则是由一向在帕雷亚伐木的工人所切割。但是当他听到有人下命令,或是看到以正确工法施工的一群人时,他听到的是热那亚话。

“难道我闯进了建造巴别塔的工地?”波多里诺心想,“还是来到了阿布杜的海伯尼亚,七十二个学者集合了所有的用语,就像把水、黏土、树脂、灰浆混合在一起一样,重建了亚当的语言?但是这里并没有人使用亚当的语言,虽然这些不同种族的人平常互相责难,但同时用七十二种语言交谈的时候,却是一片和谐!”

他靠近一群正熟练地使用一具不靠人力,而以马匹拉动的大型绞盘,为一座看起来像修道院附属教堂盖上木制柱顶盘的工人。套在马匹颈上的并非许多乡下地区仍使用的套子,而是让它得以通过肩胛使劲的舒适颈项。工人们用来吆喝的语言无疑是热那亚话,而波多里诺立刻就以他们的俗话和他们攀谈——虽然他的口音并非完美到能够隐藏自己和他们并非同乡的程度。

“你们在盖什么东西?”他为了打开话匣子而问道。他们其中一个人,凶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告诉他,他们正在建造一具抓屌的机器。但是,由于其他的人都一起笑了起来,所以他们很明显地正在嘲笑他。波多里诺(已经因为必须装扮成手无寸铁的骑骡商人而不耐烦,不过他的行囊当中,却带着一把仔细用布料包裹的官刀)使用经过这么久的时间之后仍自动回到嘴边的法斯凯特方言,表示自己并不需要这样的工具,因为他的屌,也就是一般人称为小鸟的东西,通常都是由他们那些当妓女的娘来抓。热那亚人并没有完全理解他说的话,但是却听出了他的意图。他们放下手边的工作,有的捡了石块,有的拿起十字镐,在骡子前面围了半个圈圈。幸运的是,几个人这时候刚好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看起来像是一名骑士,他用一种半拉丁、半普罗旺斯、半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法兰克话告诉热那亚人,这名旅人说的话像当地人,所以,我们不能把他当做没有权利经过的人对待。热那亚人辩称,因为他询问的方式像是一名探子,而骑士告诉他,就算大帝派出了探子,那也没什么不好,是该让他知道这里盖了一座专门用来找他麻烦的城市了。接着,他对波多里诺说:“我从来没看过你,但是你看起来像是回乡的子弟。你是回来加入我们吗?”

“大爷,”波多里诺诚实地回答,“我出生在法斯凯特,但是已经离家多年,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一带发生了什么事。我叫做波多里诺,欧拉里欧氏族加里欧多之子……”

他还没说完,新到的一群人当中,一名满头白发、一脸白须的老人就举起他的手杖大叫:“可恶又没良心的骗子,但愿一根箭射穿你的脑袋,你怎么胆敢假借我可怜的儿子波多里诺的名字。我就是加里欧多本人,也是欧拉里欧。我的儿子三十年前就跟一个长得像雁脚皇后的德国大爷走了。那个人实际上或许是一个教猴子跳舞的人,因为我那可怜的男孩,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有再得到任何消息。他可能已经死了,我和我那妻子三十年来为了这件事悲伤不已,对我们已经非常悲惨的生命来说,这是最大的折磨,但是不曾受过丧子煎熬的人,不会明白这一点!”

波多里诺对着他大叫:“我的父亲,真的是你!”他的声音里面出现了某种感动,眼睛里也冒出了眼泪,但眼泪无法掩饰的是极度的喜悦。接着,他补充道:“还有,并不是三十年的折磨,我才离开了十三年,而你应该觉得高兴,因为我这些年来收获不少,也已经有头有脸。”老人贴近骡子,仔细地端详了波多里诺的脸孔,然后说:“你也一样,真的是你。就算已经过了三十年,你还是没有完全丢掉那个无赖般的眼神,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吗?就算你已经有头有脸,你还是不应指出你父亲的错误,如果我说三十年,是因为对我来说就像三十年一样漫长。而这三十年来,你至少可以给一点消息,一无是处的家伙,这个家就是因为你才会搞到这个地步,给我从这头肯定是你偷来的畜生上面滚下来,让我在你的脑袋上面敲断这根棍子!”他抓住波多里诺的连裤长筒袜,试图把他从鞍上拉下来的时候,看起来像是总管的人插手调停,“好了,加里欧多,你终于在三十年之后找到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