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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资料室拿了张全国地形测量局印的地图,到车库领了一辆福特格拉纳达。等到两点半,档案差不多都已记在脑子里,我出发了。有时候,你都会忘记英格兰的风景是多么美。我驱车经过纽伯里193,爬上一条蜿蜒的山路,路两旁山毛榉树长长的影子印在田野间金黄色的茬根上,仿佛是一道道战壕。车里充斥着一股板球场上的草味儿。我爬上山顶,大朵大朵城堡般的白云在等着迎接我。当时我肯定是想起了童年时代,因为我突然间心生冲动,想把车直接开进云朵里去,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有过这种梦想。车子又朝下一斜,借着惯性飞驰而下,一整片山谷在我前方豁然展开,山谷间散落着座座小村庄和教堂,还有片片起伏的田野和树林。

我经过一家酒吧,没开多远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两扇硕大无朋的镀金大门。门装在两根石质门柱之间,柱顶上雕刻着狮子。石柱旁边有一座漂亮的白色门房,房顶的茅草是新苫的。一个壮实的年轻人低下头,透过敞开的车窗仔细打量着我,那眼神就像个狙击手。

“求见安东尼爵士。”我说道。

“先生贵姓?”

“卡莱尔。”我答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化名。

年轻人进了门房;大门打开了,我的车刚进去门又迅速关上。庭院四周围着高高的砖墙——肯定足有几英里长。有扁角鹿躺在栗树的树荫下。车子沿着车道上了个坡,一栋房子出现在我眼前。那房子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大得不得了。主体部分是威廉三世和玛丽二世时代的风格,两翼的建筑看起来年代要晚一些,但也不会太晚。房子前面有个湖,后面是菜园和花房。原有的马厩改造成了办公室,设计得颇为精巧,装着室外楼梯和玻璃外廊。有个园丁正在给橘子园浇水。

顺着绕湖而过的车道,我来到了房前的弯道上。两匹阿拉伯马和一头羊驼从驯马场的篱笆后面望着我。一位年轻的男管家走下台阶,他穿着黑裤子和亚麻夹克。

“卡莱尔先生,给您通报之后,我能否把您的车停到房子后面去?”他问道,“只要有可能,安东尼爵士总喜欢房前看着清清爽爽,先生。”

我把车钥匙交给他,跟着他走上宽阔的台阶。台阶一共有九级,不过我实在不明白自己干吗要去数。我只知道这习惯是我们在沙拉特保持警觉的课程里教过的内容,另外最近几个星期以来,我的生活仿佛并不是在往前延续,倒像是由以往的岁月和经历的片段拼凑起来的。假如当时本大步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我觉得自己也不会感到特别惊讶。就算莫妮卡或是萨莉跳出来指责我,我也能对答如流。

我走进了一间巨大的门厅。左右对称的精美楼梯通往二层楼的敞开式平台。一幅幅贵族祖先的肖像——全都是男人——俯视着我,可我总觉得他们不可能都来自同一家族,而且没了女人的陪伴,他们也不可能在此地久留。我走过一间台球室,注意到球桌和球杆都是新的。我觉得自己之所以把一切都看得这么仔细,是因为我把每一次观察都当成了自己的最后一次经历。我跟着管家走过宏伟庄严的客厅,穿过第二个装饰成镜厅的房间,又穿过第三个估计是派休闲用场的房间,里面摆着的一台电视机足有老式的冰激凌三轮车那么大。从前,在像今天这样阳光和煦的下午,那种三轮车常会光顾我读的私立小学。我来到两扇富丽堂皇的门前,等着管家上前敲门。然后等着里面的人应声。我心想,布拉德肖如果是阿拉伯人,就会让我站在这儿等上几个小时——我想起了在贝鲁特时的经历。

终于,我听到一个男声拖着腔说了句“来吧”,管家朝房里迈了一步,通报道:“安东尼爵士,这位是卡莱尔先生,从伦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