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2/20页)

像许多荷兰人一样,东方似乎是汉森生来就会热爱的地方。善良的荷兰人像海涅名句中的那棵松树似的站在他们低地小国的海岸边,却能从凛冽的海风中闻出亚洲香茅草和煮饭时发出的香味。汉森来了,他看见了,他被征服了。佛教、伊斯兰教,还有住在最为蛮荒的地带的化外之民的宗教仪式和迷信活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这些宗教之中,而且他越深入丛林,这种热情也越高涨。

学语言对他来说也轻而易举。除了作为母语的荷兰语和英语,他毫不费力地又学会了法语和德语。现在他又掌握了泰米尔语、高棉语、泰语和梵语,对粤语的了解也不仅仅是皮毛。为了寻找某种失落的方言或是宗教仪式中的关联,他往往会在山区徒步旅行几百英里。他撰写了许多关于语言学、婚姻风俗、照明和猴子的论文。他在丛林深处发现过失落的神庙,赢得过耶稣会不许他接受的许多奖项。经过六年的无畏探索和寻知之后,他不仅成了耶稣会赖以知名的那种学术典范,也成了一位完完全全的神父。

可是很少有什么秘密能经过六年还不被人发现。渐渐地,关于他的故事开始蒙上了丑陋的阴影。汉森浑身都是刺青。汉森是个色鬼。现在可别瞧啊,过来的那个女的是汉森的一个情妇。

性质太恶劣,持续的时间又太久,这两点害了汉森:他们一开始调查,就发现他生活中的每一个方面都有问题,他走过的每一段旅程都有弯道。这儿一个女人,那儿一个女人——还有一两个男朋友——唉,据我观察,这种小小的过错在全世界的神父圈子里都是犯的人多,不犯的人少。

然而,如此肆无忌惮的放纵行为竟然发生在他到过的每一个部落、每一条有伤风化的小巷。他们现在才发现,这种不知疲倦的堕落之举已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进行了十多年。按照西方的标准,汉森碰过的许多女孩刚有资格领受第一次圣餐,更别说躺到婚床上去了——其中的很多女孩还处在教会的保护之下——这样一来,汉森以突然而富有戏剧性的方式,变成了一个无法信任的人。面对汉森长期以来不知悔改犯下的种种罪过,会长的反应更多的是伤心,而不是愤怒。会长命令汉森回罗马,并且在他到达之前先送了一封信给教区总会长。会长伤心地对汉森说,去过罗马之后他很可能会被派到西班牙的洛约拉,那儿的耶稣会心理治疗专家会帮助他正视这些可怕的弱点。洛约拉之后——唉,那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也许会派他到另一个半球去,再待上十年。

但是汉森也和他的母亲一样固执,坚决不愿意离开这块收养他的地方。

教导他的神父毫无办法,只得打发他去了偏远山区里的一个教会,那儿的主管是个传统派,奉行更为严厉的教义。汉森在那里被蛮横地软禁起来。别人像看管疯子一样看管着他。他不能离开自己待的那座屋子,不许读书看报,不许有人陪伴,连大声笑笑都不行。人们遭到囚禁时的反应各不相同,就像他们站到高处、挨冻或是临死时会作出不同的反应一样。汉森的反应非常糟糕,三个月之后他再也无法忍受了。看管他的教友陪着他去做弥撒的时候,他把其中一个人摔下了楼梯,另一个被吓跑了。这之后他又回到雅加达,身上既没有钱也没有护照,就躲进了他熟门熟路的那些妓院。那儿的姑娘们都很照顾他,作为报答,他就替她们拉皮条、当保镖。他还给客人端啤酒、洗杯子,把捣乱的家伙赶出去,听别人忏悔,接济别人,还跟孩子们在后面的房间里一起玩。现在我了解他了,我知道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既没有大惊小怪地抱怨,也没有惹是生非。他刚刚三十岁,欲望之火仍在熊熊燃烧。直到有一天,汉森又像往常那样受到了冲动的驱使,他刮掉胡须,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衣,自己走进了英国领事馆,要找回他那英国人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