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6页)

‘新欢君未成,往事无人记,行雨共行云,如梦还如醉。

相见又难言,欲住浑无计,眉翠莫频低,我已无多泪。’”

“就这样,晓嘉去了,不久,我听说她嫁给一个旅日华侨。当她走后,我才知道我爱她有多深,我才知道她这一去,我的生命也结束了一大半,我也才知道,这些年来,我多对不起她。那些日子,我如疯如狂,如醉如痴,只想把她找回来,当我绝望之后,我把所有的爱心都放在若尘的身上,我爱这孩子甚过爱世界上任何的一切!”

老人停止了,他的眼睛凝注着天花板,眼光深黝黝地闪着光,他那平日显得冷酷的脸庞,现在却罩在一层沉挚的悲哀里。

“若尘慢慢长大,他遗传了我的倔强与自负,也遗传了他母亲的聪明与多情,他爱文学,爱艺术,十几岁能作诗填词,能绘图设计,他成了我生活的重心。他爱朋友,爱交际,爽朗好客,一掷千金。只要他在家里,家里永远充满了笑闹,充满了生气,充满了活力与青春的气息。我们父子间的感情融洽得无以复加,我承认,我有些变态地宠他,但是,谁能不宠这样的孩子呢?”

他又停了,江雨薇拿起桌上的一杯水,递到他的唇边,他饮了一口,躺下来。又继续说了下去:

“在我家里,我严禁任何人提起若尘的身世,但是,若尘却相当明白,他不知道他母亲是离我而去,只当他母亲已经死了。他拒绝喊我太太为妈,却待我太太相当恭敬。他在我家,成为非常奇异的一分子,而我却决未料到,我对他的宠爱,会把他变成了我太太以及培中、培华的眼中钉,他们开始造他的谣,开始背后批评他,开始说他来路不明,及各种闲言闲语。他十八岁,帮我建了这座风雨园,他那横溢的天才,使我作了一个最不智的决定,我带他去我的纺织工厂,我介绍他和我手下的人认识,为了坚定他的身份,我甚至在他二十岁那年,就让他在公司中挂上了副经理的职位,而培中、培华呢?我却未作任何安排。结果,这事引起了我太太和培中、培华那样地不满,他们开始联合起来对付若尘。那时,若尘正疯狂地迷上了文学,他买书,看书,吞噬着知识,一面在大学里攻读文学。他那么忙,我常常不知他在忙些什么,等有一天我调查他的工作情形时,才知道他竟在公司中挪用了一百万元的巨款。”他喘了口气,萧索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激怒了我,我开始严酷地责备他,你知道,我的脾气一向暴躁。培中又在一旁煽动,使我的火气更旺,若尘和我争吵,说他根本不知道钱的事,但我暴怒中不听他解释。培中一直在一边加油加酱地说些风言风语,于是,若尘对我大喊:

‘我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你们早已看我不顺眼,现在又污蔑我偷了你的钱,我告诉你,我恨你的钱!恨你的姓,恨我自己的身世!我已经恨了二十一年了!从此,我不要再见到你们!不要见任何姓耿的人!’”

“他一怒而去,那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你可以想象,我那暴怒的个性,如何容忍这样的冲撞,尤其,冲撞我的,竟是我最宠爱的儿子!可是,半个月以后,我査了出来,那笔一百万元的款项,竟是我太太和培中、培华联合起来的杰作,我那倒霉的私生儿子,根本毫不知情!”

老人叹了一口长气。江雨薇听呆了,她已忘了帮他按摩,只是痴痴地看着老人的脸。

“后来呢?”

“咳,”老人轻喟了一声,“我太骄傲了,骄傲得不屑于向我的儿子认错,我把所有的火气出在我的两个大儿子身上,我强迫他们去把若尘找回来。培中、培华惧怕了,他们找到了若尘,若尘却拒绝回来,无论怎么说,他坚决拒绝。若尘既不回家,我在暴怒之余,赶走了我太太,赶走了培中、培华,我登报要和他们脱离关系,我这一登报却把若尘逼回家来了,我至今记得他站在我面前的样子,听到他当时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