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母亲的怀抱(第4/10页)

说完做完了这些,我们就可以不理会开头那两则引文所宣示的开篇合同了。我们甚至可以对本书开头那一段“编年史”说再见,抛开对贡特尔出身和伊达背景的描写中那心理现实主义的惯例。我们必须仔细审视在那个强奸场面中蕴涵的那份新合同,此刻——至少是从本书开始五十页以后——情节才终于展开,开始发展。

历史的恐怖以及当局的残酷或许只是人物受苦的远因,而恶的根源却不是“外部的”,不是那些叼着雪茄烟、胖墩墩的资本家以及他们那些贩卖战争的法西斯臣仆们当中。一种深层次的、和历史无关的恶在那个强奸场景中展示出来了。这个场景中,房间里只有两个人物,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他们两个都是好人,单纯的人。然而,一个好人突然把痛苦和羞辱强加在另一个好人身上。这怎么可能呢?恶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呢?

我们必须仔细审视这一场面。一开始,那个士兵注意到一个女人回家了,他只知道四个意大利语单词,就用其中的一个冲她大喊:“Signorina!Signorina![5]”突然,几乎是同时,“他一纵身跳到她面前,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跟她要什么”。

为什么要“一纵身”呢?他想跟她要什么东西呢?而另一方面,这个女人“彻底面无人色地盯着他,仿佛面对的是一张真正的、分明可辨的恐怖的面孔”。

可是为什么?在他身上,在这个活泼的年轻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把他变成了那张“分明可辨的恐怖的面孔”呢?

从表面看,本书接着用了许多页的篇幅给读者解答这一问题(讲伊达的人生经历,一直讲到强奸这一天)。这个解答的要点是,伊达·拉蒙多·曼库索是在家庭秘密的阴影下出生并长大的,这些家庭的秘密使她对当官的怕得要命:她父亲是个地下无政府主义者;母亲对外隐瞒着犹太身份;伊达本人呢,不为人知地,是个癫痫病患者,还有一半犹太人的血统。实际上,在伊达的眼里,那张“分明可辨的恐怖的面孔”并不是这个大男孩,而是他那身军装。她的秘密是不是泄漏出去了?当局是不是终于把她揭露出来了?

他一定是“种族委员会”的一个特工……来调查她的身份。在她看来,他没有自己的特点。他只是那成千上万张类似的面孔当中的一张,那些面孔的数量无限增长,最后变成了对她进行迫害的那唯一的一张不可思议的面孔。

士兵感到这个不认识的女人那明显而极度的厌恶是不公正的,因此他给惹恼了。他不习惯讨女人嫌……然而,尽管遭到了羞辱,他并没有放弃原先的念头;他坚持起来。就像一只家猫……藏在角落里,孩子们非要把它轰出来。

所以,这个好女人给吓坏了(原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她一恐惧,那个好男孩觉得受到了侮辱(其原因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这件事从表面看,他们似乎是可以澄清误会,消除恐惧心理(这种恐惧心理毕竟是没有根据的嘛:这个士兵不是来抓她的),并轻而易举地取消这种侮辱的(她并不是有意要侮辱他)。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女人在这个强奸犯心里——在强奸之前——激起的既不是性欲,也不是暴力的冲动。那女人的恐惧也丝毫不是害怕强奸,只是害怕被捕:强奸并不是“一触即发”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紧张关系根本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她害怕他,正因为她怕他,他才觉得受到了伤害,就在强奸前的几分钟,整个事情不外乎此。

那么,“捕猎”和“家猫”是从哪里出来的呢?

唉,一旦那个无助的人任由你摆布,这个人就变成了一只胆战心惊的家猫。您虽然说没有注意到,什么都没有做,也无意吓着她,但是你突然之间就把她吓坏了;你是强者,你掌控着局面;你是捕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