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北京:我身边人们的生活(第2/6页)

倪俊:为了更大的生活空间。(作者注:人多了,《东方时空》也被做大了。)

李冰琦:因为希望。(作者注:一个乍一听像空话但仔细一听却令人回味的理由,评论部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只是有人说了,有人没说。)

刘挺:找罪受。(作者注:同意,但清闲对于年轻人来说,本就是最大的惩罚。)

李晓明:不过是想活得透气点儿,遇上这儿需要人手,还能提供温饱。(作者注:来评论部的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恰恰相反,如果没有温饱,理想是空的。不过请注意:是温饱,不是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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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很多,这里不过是个节选,更重要的是,样本选取的是《生活空间》工作人员的,表达的却是当时来新闻评论部人们的共同心声。在那一段时间里,理想与希望并不是个空洞的话语,几乎所有来《东方时空》的人眼中,我都能看到一种纯真的东西,这种相遇,让彼此都会拥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

梦想是吸引力,而到了北京,生活就成了流浪人群首先要面对的问题。

有人陆续而来,住处自然就是最先要解决的问题。在最初工资都很低的情况下,一群天南海北来的人过一种集体生活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拿《东方之子》组来说,我们屡次搬家,最后稳定在北京六里桥一栋居民楼的半地下室里。那套房子有七八个房间,住着我们近二十人。由于吃饭长期处于打游击状态,因此大家请了一个保姆,专门负责做饭。这个尽职的保姆,每天给我们清楚地算账,谁领来一个朋友吃饭,钱自然是不能少交的。

在这套房子里,我们生活了一年。这套房子中,高于地面能透进光线的窗户只有十多个厘米高,潮气是有的,但由于人多便蒸发了。男男女女每天人来人往,生活永远是热闹的。每天都会议论艺术与片子的拍摄,甚至会争论得面红耳赤。那时的手机是奢侈品,因此离家甚久的人会在夜晚到办公室给父母打一个问候的电话,然后踩着夜色回到地下室这个热闹的家。在这套房子之中,只有我一个结婚的人,因此电视、冰箱都是公用的,每天早上我用迪斯科舞曲叫大家起床,在那个地下室里过的除夕,我们两口子做了一桌子饭菜,等待除夕下半夜加班的同伴回来,这样一种感受,让我们多少找到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对于流浪北京的人们来说,物质上的回报暂时还看不到目标,甚至当时从各自的家乡离开,打碎那种含金量还可以的铁饭碗,本就是为精神上的一种慰藉,一种可以自由呼吸的生命状态而来,因此“群居”似的集体生活,没有人会觉得很苦。

在那流动的搬家过程中,在那一大套地下室之中的生活里,每个人似乎都亢奋着、跳动着、燃烧着,中间夹杂着和人有关的各种故事。喝多了以后的迷狂、谈恋爱时的你死我活、闲下来时牌局的你输我赢……更重要的是那段日子是《东方时空》、《焦点访谈》等栏目向上攀升的阶段,从某种角度说,正是流浪北京的人们用一种流浪中的激情点燃了这把改革之火。还是老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我们在地下室里住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夏天的一场大水把我们的家园冲了个七零八落,集体生活被迫结束。

那场水来得非常突然,外面一直下暴雨,不知是因为豆腐渣工程还是因为房管部门维修不力,我们的窗户突然成了进水的闸门。由于是半地下室,屋里的地面本来就低于外面的地面,因此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我们的家园便成了汪洋世界。屋里的人们虽在齐膝的水中紧急抢救,但家园的凋零已是不可避免。

当时我们的一位摄像拍下了这有些悲壮的场面,而另一位组里的同事用这些画面做成了一个小片子,配上惠特尼·休斯顿深情款款的歌声,播放的时候,大家表面是笑,但心中是否流泪,怕只有各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