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他们的相识,从开始到结束只有几个月,但是安妮为此而承受的痛苦却不是几个月就能消逝的。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她的恋情和悔恨对少女时代的一切欢乐投下了阴影,她因此青春早逝,精神一蹶不振。

这段短促的伤心史已经过去七年多了,时间大大地冲淡了,或许几乎全部抹去了对他的专一爱情。但安妮依赖的完全是时光的推移。住所的变更(她只是在中止婚约后不久到巴思去过一次)或新的、更广泛的社会交往,都对她毫无帮助。在进入凯林奇社交圈的人中,没有一个可以同她记忆中的弗雷德里克·温特沃思媲美。在她那样的年华,第二次恋爱是唯一能十分自然地、幸福而彻底地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可是,在当时有限的社交环境中,安妮那高雅的格调、挑剔的情趣,使她难以再次产生这样的感情。大约在她二十二岁的时候,有个年轻人曾向她求婚,但不久之后,这位年轻人却发现她妹妹更加愿意和他共结琴瑟之好。拉塞尔夫人为安妮的行为感到伤心,因为按产业和社会地位来看,查尔斯·墨斯格罗夫家在当地仅次于沃尔特爵士,何况查尔斯又是长子,性格和外表又都不错。如果安妮年方十九,拉塞尔夫人也许要求更高一些,可是安妮已经二十二岁了。拉塞尔夫人很愿意看到她体面地摆脱娘家的偏心和不公平,永久地在自己家的附近定居下来。不过这一次,安妮一点劝告也听不进。拉塞尔夫人尽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一向是满意的,而且从不后悔,但是这一次她却有些忐忑不安了。她觉得安妮感情丰富,很有家庭情趣,特别适合于当主妇,但似乎没有希望使她受到某个既有才华又有家产的绅士的吸引,产生愿意婚嫁的意向。

拉塞尔夫人并不知道安妮怎样看待自己当时行为的主要动机,也不知道这种看法是否一贯如此或者有所改变;安妮也不知道拉塞尔夫人的想法。因为打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当安妮到了二十七岁,她的想法与十九岁时在别人影响下产生的想法就大不相同了。她并不责怪拉塞尔夫人,也不责怪自己接受了拉塞尔夫人的劝告。可是,她又觉得,要是任何处境相同的年轻人来征求她的意见,决不会听到这种必将立即引起不幸、对未来的幸福却毫无保障的劝告。她现在相信,家人的反对会带来种种麻烦,弗雷德里克的职业也会带来某些忧虑,他们因此会产生恐惧、延误和失望,尽管如此,她觉得保持婚约会比放弃婚约更为幸福。即使他们会经受通常的、甚至超越常情的忧虑和不安,她对这一点也确信无疑。更何况他们的事例的实际后果表明,这桩婚姻本来可以比通常的期望更早地带来财富。弗雷德里克种种乐观的期待、自信心都得到了证实。他的才能和热情似乎预见到并指引着他的成功之路。弗雷德里克在婚约解除后不久,就接受了一项任命。他对安妮预言过的一切都实现了。他出色地完成任务,不久又晋升了一级,加上战利品连连不断,现在一定相当富有了。安妮所能得到的权威性资料不过是《海军一览》和报纸,但她毫不怀疑弗雷德里克已经是一位有钱人了。想到他用情之专,安妮没有理由认为他已经结婚。

安妮·艾略特本可以大发议论——至少她衷心希望支持青年人的初恋,希望他们充满信心,展望未来,而不要过分忧虑和谨慎,否则会妨碍人们作出努力,违背天命。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不得不谨小慎微;年长以后,才懂得什么是浪漫——这是畸形的开端所造成的必然后果。

在这一切变迁、回忆和感情的影响下,安妮在听到温特沃思上校的姐姐可能搬到凯林奇来时,不能不勾起心头的痛苦。为驱散这一不安的念头,需要多少次漫步、反复思忖和叹息啊!她一再告诫自己,这种心情很荒唐。最后她才镇静下来,能心平气和地倾听家人喋喋不休地谈论克罗夫特一家和他们的事务。不过,她的亲朋好友中,知道这一段秘史的只有三人,而他们对此毫不在乎,摆出一副毫无所知的样子,似乎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件事情。这倒给安妮帮了忙。安妮有理由认为,拉塞尔夫人的动机要比父亲和伊莉莎白高尚得多,她尊重拉塞尔夫人保持沉默的善意。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重要的是,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过去。当克罗夫特将军真要租下凯林奇府时,安妮又一次高兴地确信过去一直使她大感宽慰的一点:在她的亲朋中知道往事的仅有三人,而这些人决不会有任何泄露。而且她认为,在弗雷德里克的亲朋中,只有当时和他住在一起的哥哥知道他们之间那段短暂的姻缘。这位哥哥既早就搬走,为人又通情达理,而且当时还是个单身汉。所以安妮深信,没有人会从他那里听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