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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时候,我更加感觉到她和书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她变得羞怯了,她不再命令我,把她的节奏强加给我。之前她总是能够驾驭所读的内容,三言两语就能总结出核心所在,然后信心十足地对我说:“这就是最核心的内容,你从这儿开始。”而现在,当她看着课本,听我的复述时,如果她感觉我错了,会用各种委婉的方法来纠正我:“可能是我没理解对,你再检查检查或许好一些。”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不需要费太大力气就可以理解书本,这种能力还像以前一样,总之我注意到了这一点。举个例子,对我来说化学非常乏味,她敏锐的目光扫了几眼,几句简单的分析就能让我从昏沉中振奋起来。我看到她只翻阅了哲学课本中的半页内容,就能把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1、俄国化学家门捷列夫的周期表,以及人的智力赋予混乱事物的秩序非常神奇地联系到一起。但更多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理论根据,觉得她的分析很天真,只是一些建议。一旦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投入,她就会马上抽身而出,就像前面是个圈套,低声抱怨说:“你能明白这些,真是幸运,我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有一次她很厌烦地合上书,烦躁地说:

“够了!”

“为什么?”

“因为我烦了,总是同样的事情:在小东西里面还会冒出来一些更小的东西,在大的东西外面,还有更大的东西束缚着它。我还是去做饭吧。”

尽管我学习的内容和东西的大小没什么关系,很明显,这些内容让她很烦躁,或许还让她恐惧,可能她的学习能力让自己都感到害怕,她退缩了。

退缩到哪里去了?

准备晚餐、打扫房子、看电视……为了不打扰我,她总是轻手轻脚的。铁轨上来往的火车、维苏埃火山模糊的轮廓、还没有树木和商店的新城区、车辆稀少的街道、挎着购物袋的女人和紧紧拉着她们裙子的小孩,都让我着迷。莉拉很少出去,除非是斯特凡诺要求她,或是请求她陪他一会儿,她也只是走到商店那里——距离她家还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有一次我陪她去了那里要新开的一家肉食店,她用木匠用的尺子丈量尺寸,要设计货架和店内的装修。

除了这些,她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我开始意识到,她结婚之后比单身时更加孤独。有时候,我会和卡梅拉、艾达,甚至和吉耀拉一起出去;在学校里,我有同班的女同学,还会和其他班的女生成为朋友,有时候我们一起上街吃冰激凌。而她,除了她的小姑子皮诺奇娅,她不再和任何人来往。之前那些朋友,在她订婚期间还会停下来和她交谈几句,在她结婚之后,即便在路上碰到了,最多也就是点头打个招呼。她那个阶段可真漂亮,穿得就像畅销杂志上的模特一样,她买了许多这类杂志。但妻子这个身份好像让她被关在了玻璃容器中,就像是一条帆船在一个没人靠近的海域中航行,甚至可以说在没有海的地方扬帆。帕斯卡莱、恩佐和安东尼奥也没有鼓起勇气来到新小区,这些白色的街道上一棵树都没有,没人到她家里闲聊上几句,或是邀请她一起去散步——这真让人无法想象。还有那部电话——挂在厨房墙上的黑色设备,像是一件毫无用处的装饰品,我在她家里学习的时间里,电话铃很少响起,即便响了,通常也是斯特凡诺打来的,为了接收客户的订单,他在肉食店也装了部电话。这对新婚夫妇的对话很短,她常常只心不在焉地回复是或者不是。

电话的主要用处是买东西。这段时间,为了等脸上的伤痕消失,她很少出门,但一直在疯狂购物。比如说,我兴高采烈地洗完澡,正激动地发现我的头发变得非常漂亮,我听见她在订购一个新的吹风机,收货的时候,她说想送给我。她说的话——喂,我是卡拉奇太太,就像一个有魔法的句子,她讨价还价,拒绝或者购买,但她并不付钱。所有的店主都是这个城区的人,都很了解斯特凡诺,她只需要签一个名:莉娜·卡拉奇,名字和姓氏,就像奥利维耶罗老师教过的那样。她签名的时候就像在习字,脸上带着专注的微笑,甚至连货都不验,好像她在纸上写的字要比正交付的物品还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