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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袜子,”我说。

他坐到床上穿上了袜子。

我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猛地一下把他拉起来,然后使劲把他朝门口推。我说:“去干活,”可我心里却在想,能让他干什么呢?

他默不作声走了出去,来到楼梯平台,然后朝父亲的卧室跑去,将门推开便消失在里面了。我感到脖子上的一根动脉血管咚咚直跳,不得不用手按住它。我一动不动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到那个新房间,从地上把随身听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羽绒被掉到了床后面的地上,那个我已不记得名字的女歌手的半边脸落在了我的脚上,我用大脚趾轻轻弹了好几下那厚厚的纸,将羽绒被捡起来铺在床上,然后往那些深蓝色的字母和数字上面一躺,闭上了眼睛。

一定是过了几个小时之后,我饿了。我并没有睡着,但也没在想事情。我睡在别人的床上,眼前却是自己的大床。过去,我上床就为了睡觉,起床就为了挤牛奶,可现在却越来越发觉床是我休息的地方。不是睡觉,而是休息。有时我尽量不让自己睡着,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床成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像冬天里挤满奶牛的牛棚或是近日父亲的卧室。上床前,我看了看丹麦地图,背了几个城镇和乡村的名字,我不再关注日德兰半岛,不再去想亚尔诺·科佩到哪儿安顿下来了。我现在时常在下午打盹。

“赫尔默?”

我睁开眼睛,亨克站在门口。

“你要什么?”

“老范·沃德伦先生……你父亲说你得挤奶去了。”

“为什么?”

他转身走了。我听到他问父亲为什么,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因为已经五点了。”

“叫他自己去挤。”

他刚想转身,但又想了想。“他不能去,”他说。

“为什么?”

“他走不了。”

“走不了吗?”

“走不了。”从他的表情上,看得出他非常害怕,他不敢进来。那可是他的房间,里面全是他的东西,他的目光不停地落在那包香烟上,他至少两个小时没有抽烟了。

“那也许我得赶紧了,”我说。

“我可以……?”

“这是你的房间,不是吗?”

“你躺在我的床上。”

“那倒是真的。”

他进来了,从床头柜上拿起那包香烟,抽出一支点上。我坐起来,在床边晃动着双腿。

“你要去照料幼崽?”

“当然。”

“那你明天来帮我弄驴场边的栅栏吗?”

“当然。”

“好。这段时间你一直在那里陪我父亲?”

“是的,可他总是睡觉。”

“他很老了。”

“他是很老了,天哪!”说着,他在烟灰缸里将香烟掐灭。

“快来,”我说。

上楼梯平台前,他迅速回头看了看,似乎要确认他的卧室一切依旧,我看到了,因为我刚好也转身想确定他跟在我身后。

“是时候了,”父亲在卧室里咕哝着。

“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说着关上了门。

“那就是我的事,”他大喊了一声。

“你确切的年龄是多少?”在楼梯上,亨克问我。

“五十五。”

“真的吗?你还满头黑发呢。”

我们在炊具室穿上工作夹克和工装裤。亨克把那包香烟装进胸袋,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作为农场主和帮工,我们开始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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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博芬卡斯珀尔(Bovenkarspel),荷兰一城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