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燕蔚古园柳映寒江,枯心禅院竹殒残阳(第4/9页)

两人等了半晌,李祎璠趁他歇笔,轻轻地提醒,“先生,这是我的同学郑涵,他有事请教!”

李枯禅头也不抬,“说吧!”他的声音醇厚,很有磁性。

李枯禅态度冷淡,全在郑涵的意料之中,不过他看起来不愿多说,自己又能问出什么呢?郑涵灵机一动,抛出一个“诱饵”,“李先生,普通人死后能化出舍利吗?”

李枯禅精研佛经多年,听了他的话,十分不屑,一边画,一边淡淡地道:“舍利者,乃是有道高僧和居士历经戒、定、慧修持,发大愿力,圆寂后所化之物,初时佛祖释迦牟尼圆寂后,所化有四万八千份,分至各处寺院供养。

我年少时,在锡兰婆罗寺有幸见到释迦的指骨,通体晶莹如玉,隐约有七色祥光。

余者历代高僧居士的舍利,色相形态各异,至于普通人死后化有舍利,我倒未曾见过……”

“先生,”郑涵不觉提高了音量,“我父亲未曾修持,也不通佛法,亦不曾茹素,死后遗体中却化有一异物,有山僧说状如舍利,请大师鉴别!”

他的悲凉沉痛,到底引起了李枯禅的重视,停住了笔,“哦?是吗?拿给我看看?”

郑涵转向李祎璠,郑重地说道:“对不起了,兄弟!这件事关系到我父亲……我不想更多的人知道。”

李祎璠知趣地道,“先生,我去倒杯水!”

他边说边向外走,转身掀开湘帘,内心却有些纠结:与郑涵同窗三年,自以为情同手足,无话不谈。

却从未听他谈起自己的父亲,并且死因似乎还很蹊跷。

想不到一向性格强势的郑涵,也有这么一段难向人言的伤心往事。

只是为什么会提到“舍利子”?他父亲死后怎么会有“舍利子”?这和李枯禅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他所说的“人命”是怎么回事?……李祎璠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除了挂念郑涵,他更担心的是李枯禅。

李祎璠是个尽责尽职的人,对李枯禅除主雇之份外,更有一份超乎寻常的关心与牵挂。

他自觉肩上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尽全力保护李枯禅!不仅是他的学术环境,还有他的安全,乃至名誉。

想到这里,他轻轻转回身,拨开竹帘的一角,向里面窥去。

缝隙很小,只能看见李枯禅的半张脸和郑涵的背影。

郑涵见李祎璠已走,从口袋取出了那尊佛像,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慢慢用手托起,呈在李枯禅面前。

他诚恳又急切地问道:“先生,您知道这是什么?”

令人难捱的寂静。

窗外风过竹梢,满耳都是“沙沙”的声音。

半晌,郑涵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李枯禅收缩的瞳孔。

“四面菩萨!”他脱口而出。

李枯禅直直地盯着那尊佛像,似乎看到了异教的恶魔,惊恐厌恶,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的面色苍白,嘴唇也不停地哆嗦。

仙风道骨的李枯禅,见了佛像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真是大大超出郑涵的意料,“李先生,李先生,你没事吧?”

李枯禅回过神来,厉声问道:“燕大学者无数,你为什么来找我?”

郑涵定了定神,“李先生,这尊佛像关乎家中私密,我怎么好轻易示人呢?李先生精通佛理,又深居简出,所以前来请教。”

“你是谁?这件东西是哪里来的?”

郑涵定了定神,“我是燕大法律系的学生,我叫郑涵。

这尊佛像,是从我父亲的骨灰中找到的。”

李枯禅的面色稍稍平和一些,“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说来话长,”郑涵轻轻叹了口气,“我父亲大学毕业之后,在上海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由于家境贫寒,我和母亲暂留在农村老家。

民国五年,也就是十六年前的春节前夕,我们像往年一样到火车站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