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itre 04 夜宴行吟

在佛罗伦萨的小山上

在一座花园里

面朝菲耶索莱

我们在那一晚团聚

梅纳克说(纳桑奈尔,现在是我在向你诉说):

“安格尔,伊迪尔,狄提尔,你们不明白,也不可能明白,激情是如何焚毁了我的青春。时间的流逝让我心浮气躁。总是必须做出选择,这让我忍无可忍——对我来说,选择不是优中选精,而是放弃没有选中的一切。我满心恐惧地意识到,时光飞逝,就像白驹过隙;时间只有一个维度,而不像我所期望的那样是一片广袤的空间。时间只是一条线,我的种种欲望在这一条线上奔腾,难免彼此冲撞。我只能选择做一件事,如果做了这件事,我很快就会后悔没有去做另外那件事。所以我时常站在原地,什么都不敢做,不敢轻举妄动。我心中狂乱,不知所措,就这样一直张开双臂不敢放下,就怕仅能拥有一样东西而失去了其他的一切。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败笔。我无法进行任何持之以恒的研究,因为有太多无法舍弃的东西。不管是为了什么,这样的放弃都会付出昂贵的代价,我会失去很多,再多心灵鸡汤也无法排解我的忧伤。就好像走进繁华集市,手里却只有几个铜板可以支配(铜板也是拜他人所赐)。支配!选择就意味着放弃,永远放弃其他的一切;无论得到多少,失去的一切永远更多也更好。

“因此,我对世间任何形式的拥有都有所抵触,害怕从此再也不能拥有别的东西了。

“货物!食物!琳琅满目的新发现!你们毫无异议地献出自己供人享受!我知道,世上的资源正在枯竭(虽然还有取之不竭的替代品),我喝光了杯中水,轮到你时杯子就是空的,我的好兄弟(不过水源就在近旁)。但是你们呢,无形的思想啊!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科学、关于神的知识——真理的圣杯,永不干涸的圣杯,就算让我们所有人都喝个痛快也不会枯竭,永远有丰沛的清泉迎接干裂的嘴唇,可是为什么斤斤计较,不肯让我们畅饮杯中的甘露呢?现在我明白了——这伟大而神圣的泉眼中涌出的每一滴水都拥有同等的力量,最微小的一滴也能让我们心醉神迷,向我们揭示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神的真容。然而,在那段疯狂的岁月里,有什么是我不想要的呢?我羡慕一切形式的生命,不管看到别人在做什么,我都希望自己也能去做同样的事。不是想证明自己做过,而是希望自己真正去做,明白吗?我并不害怕吃苦受累,反而认为苦和累是生活的教诲。有那么三周的时间,我嫉妒古希腊哲学家巴门尼德,就因为他学过土耳其语;两个月之后,羡慕的对象变成了西奥多修斯,因为他开创了天文学。就这样,我对自我的塑造一直非常模糊,只有最不清晰的轮廓,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愿意限制自己。”

“梅纳克,和我们谈谈你的生活吧。”阿尔希德说。

于是梅纳克接着说:

“十八岁,我完成了最初的学业,然而无心工作,心里空落落的,萎靡不振,身体也觉得拘束。于是我动身上路,漫无目的地行走,以此实现心中流浪的愿望。我体验了你们所知道的一切:春天、泥土的气味、田间草地上盛开的繁花、清晨河面上的雾气和草场上的暮霭。我穿过一座座城市,不愿在任何地方停留。我想,在这世间没有任何牵挂,始终四处游荡,永远心向远方的人才是幸福的。我痛恨故乡,痛恨家庭,痛恨一切让人想要驻足休憩的地方;我厌恶持久的眷恋,厌恶爱情的忠贞,厌恶思想的执念,厌恶一切有损公平正义的事物。正如我常说的那样,我们应该时刻准备着用全部身心来迎接每一样新的事物。

“书本上的知识告诉我,任何形式的自由都是假象。所谓自由,只不过是为自己选择一种受奴役的方式,或者说选择一种自我奉献的形式罢了。人就像菊科植物的种子一样随风飘荡,寻找肥沃的土壤扎根落脚,只有安定下来才能开花。与此同时,我也在课堂上学过,理性思考并不能指导人的行为,每一种理性观点都可能存在与之针锋相对的相反意见,只要找到两者中的一个就能推翻另一个。有时候,在漫漫长路上,我只顾着思考种种驳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