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词 且把江山·都换了浅斟低唱(第3/4页)

冯延巳的人品为人鄙夷,但是在南唐他却做到了宰相,深得皇帝欢心,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中主李璟也十分爱好填词。李璟流传下来的词作有四首,其中最著名的,就是这首《摊破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

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这首词虽然仍未脱花间一派的痕迹,但是语句中已经显露出后代宋词气象深远蕴藉的特点。特别是“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一联,回味隽永,余音袅袅,中主自己也十分得意。

而冯延巳最为人称道的,则是他那首《谒金门·风乍起》:

谒金门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这首词的第一句特别令人击节:春水如心,心如春水,风乍起,池水泛起的波纹,其实就是女子心中那隐隐的愁思。虽然以水纹比喻心中波澜并非冯延巳首创,初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就有“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的句子,但是,平心而论,张若虚的诗句远比不上冯延巳的词那么语言清丽,意境深婉。据说这句词让皇帝李璟也十分嫉妒,一次他不无醋意地对冯延巳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延巳顺口回答:“不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这句回答有两解,一来暗示皇帝,写淫词艳曲的不是我一个人,陛下您也未能免俗;二来巧妙地奉承皇帝,我的这句词虽然好,哪里比得上陛下的名句,那才是千古少见的才情啊!冯延巳的机敏过人和善于逢迎由此可见一斑。

动荡不安的时代,醉生梦死的皇帝,巧于逢迎的大臣,纸醉金迷中的顾影自怜,浅酙低唱中的浑浑噩噩,成了五代大部分花间词人的共同的底色。男儿的豪气已经被脂粉气扫得荡然无存,唐诗的精神已经被儿女情长的呢喃冲淡乃至掩盖,整个社会,笼罩在一片娱乐至死的香雾中。国家的沦亡,民生的凋敝,生灵的涂炭,在他们眼中,似乎都算不得什么。犬儒主义和及时行乐是几乎所有君臣共同遵奉的准则,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让男人蒙羞的“红颜祸水”

然而,与男性的普遍沉沦相对应,一位女子,却在一片末世的莺莺燕燕桃色文字之中,用自己的歌喉唱出了明亮却短暂的银色哀歌,这个女子就是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姓徐(一说姓费),是后蜀青城山人。也许正是清幽深邃的山色养育了女子的兰心蕙质,花蕊夫人从小就灵气逼人,长大之后更是才色双绝,因此被选入后蜀主孟昶的后宫,备受宠爱,赐号花蕊夫人。《能改斋漫录》评说,其意思是鲜花都不能与她的美丽相比,跟花蕊相较,她都显得更加美丽轻盈。

公元964年十一月,宋军六万伐蜀,蜀军十四万不战自溃,孟昶投降宋朝,花蕊夫人随其一起到了汴梁。赵匡胤早就听说花蕊夫人才华过人,便叫她赋诗一首,于是就有了花蕊夫人这首《国亡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一句“更无一个是男儿”,足以使沉迷于酒色之中的须眉男子汗颜,足以使流连于花前月下的君臣蒙羞。也许,正是家国的一夜沦亡,使这个女子竟然拥有了超越那一时代多数男子的悲凉,而她也用诗歌来铸就了属于那个时代共同的感伤。

据说,在花蕊夫人跟随孟昶到汴梁的路上,经过葭萌驿站时,她还作了一首词: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

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