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第5/7页)

我冲他挤了挤眼,又伸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回到椅子上点了一支烟:“我承认我刚才举的例子有点儿猥琐,可堕落也是一种活法,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我翘起下巴对他说,“你刚才说你只想做个普通人,那么这就是普通人最想做也是最常做的事儿。”

似有一些血液无声注入他的皮下,他的脸出现一片红晕,胸口起伏:“也许你的话是对的,堕落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之后他就无影无踪了,我对着那张空椅子说:“下次见吧,老兄,记得帮我带上门。”

3

再见到他时,已是中秋。他约我在一个叫“雨茗轩”的茶馆见面。包房是日式风格,我和他坐在竹制的榻榻米上喝茶。对面的木质板壁上挂着一幅浮世绘的赝品,有几行我不识得的题字,像是日文。落款的汉字我认识,小野道风。

他的气色看上去还好,只是在乳黄色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五官也有些模糊,仿佛画在宣纸上的水墨画线条。

我问他:“怎么样老兄,你的新人生过得如何?”

他递给我一支烟,哆哆嗦嗦地,像一个失去元气的老人。我帮他点上,烟雾浮动,他靠在板壁上,望着对面的浮世绘,吐出一口清淡的烟雾:“我的新人生是从一个女人开始的。这个女人是我的同事,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而我的工位与她呈一条对角线。每天上班,我的视线越过夹角就能看到她的头发、她的额头、她忽而垂下忽而抬起的眼皮、她的睫毛、她的鼻子、她被口红勾勒得鲜艳无比的嘴唇。有时候我站起来伸个懒腰,还能看到她的乳沟,和埋在乳沟中的铂金项链。她是有夫之妇,其实年纪不小了,可是仍然保持着对大部分男人的诱惑力。我们那里有几个年轻人总爱和她搭讪嬉闹,有几次我注意到有人偷偷在她屁股上摸一把捏一下,或者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脖子,把手伸进那道乳沟。她似乎并不在乎,和他们开着各种荤素夹杂的玩笑。她很少注意我,因为我可能是社里唯一不和她打情骂俏的男人。可是她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亲近她,渴望像其他年轻人那样摸摸她、抱抱她,甚至……亲亲她的嘴唇。”

“上次跟你聊过之后,我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有一天下班后,我跟在她身后走入女澡堂,当然,跟她进去的是无形形体的我,不是有形形体的我。女澡堂在楼上,男澡堂在楼下,我尾随她上楼,扶着栏杆望着一楼的男人们进进出出,我真想大声告诉他们,我要去你们永远进不去的地方啦!”

“我快步跟上她,在她推开的门关上之前溜了进去——”

他把烟掐灭,我把茶给他斟满,他像喝酒一样一口干了。

“你继续说。”我的口有点儿干,也喝了满满一杯。

“一进更衣室,我就差点儿晕过去,像是被人用棉花包裹的重物狠狠在头上打了一下,不疼,只是晕,天旋地转的。我靠在更衣橱上,两只脚像是踩在云里雾里,眼前是一团团白花花的肉,老的少的胖的瘦的,还有干的和湿的。她们有的在脱衣服,有的在穿衣服,有的拿着毛巾擦着水淋淋的裸体。而我追随的女人,此时正在脱上衣,她把毛衣和内衣一起从头上脱下来,两坨白嫩的肉扑地跳出来,露出紫黑色的巨大乳晕。然后她又坐在长凳上褪裤子,我看见她腰间的肥肉像轮胎一样环绕着她,这是我在她穿着衣服时从未见过的景象……接着,她褪去两个裤腿站起身,我看到她两腿间黑色的毛发和小腹上一道纵向的巨大伤疤(一定是剖腹产留下的,我说),那疤痕随她身体的扭动蜿蜒如蚰蜒,她臀部和大腿上灰白色的条纹(那是妊娠纹,我说)有如蠕动的蚯蚓。这时候我的胃开始上下翻腾,我捂住嘴,扭头向外跑去,和一个迎面走来的、乳房像布袋一样耷拉着的老女人撞在一起。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手里的蓝色洗发膏洒了一地,我最后一眼看到,那老女人两条松弛的大腿分开,露出土灰色的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