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分 西贡

1969

海上出现一只小船,在黑色的海面上,看上去离我站岗的海岸大约有扔一个手榴弹那么远的距离。它从夜间的迷雾中驶出来。

昨天上午我接到了任务:我要与其他九个人一起在一个海湾的岛屿上站岗。其他人在埋地雷的时候,我负责放哨。我们于凌晨四点出航。在简要的任务介绍中,分配给我的工作是注意本土的小船、帆船,以及舢板。那天,平基、米尔斯和我正走去饭堂,海军上尉突然在后面大叫:“谢泼德水兵!别把这次搞砸了。”米尔斯和平基笑了。平基说:“你不能半夜在海湾上盯着船只。”我问为什么,他却说:“到时你就知道了。”

三个人在船上,两个坐两边,一个坐中间。他们戴的尖帽子紧紧扣在头上。他们从远处摇桨而来,手臂优雅地画着弧线。船桨每触动一次水面,便泛起一片涟漪。船桨抬起来,又是一片涟漪,小船便随着波纹前进。坐中间的那人用手抚摸着水面,在他的两腿中间还坐着一个大家伙,似乎又沉又软,蹲坐在地上。小船是黑色的,木制的,不足两英尺高,两角像香蕉一样翘起来。几个人坐得宛如牙签一样笔直,斜眼望着我的信号灯。名单里没有这艘船。

我向空中开了两枪作为警告。

“报上你们的身份!”

几个人举起手来,匆忙之中,一只船桨掉进水里。

小船上的打鱼人是不可信的。在我们的简章里,上尉明确说道,永远不能把他们视为打鱼人。他们仍旧安静地划着船,然后把渔网拾上来,拉出几只手榴弹一样的东西。有的船还带着凝固汽油弹,他们没告诉过我这些,但是米尔斯和平基跟我说过,而我相信他们。

“起立!站起来,把手举起来。”

我听见身后几只靴子重重踩在沙上。米尔斯大吼:“放下!他妈的放下!”但他们手里没拿任何东西。

有一个站起来了,接着第二个。小船在水上摇摇晃晃。又是两声枪响。“我说站起来,他妈的。”

我意识到,这,是我自己的声音——嘶哑而慌乱,我朝他们大声叫着,尽管我知道他们必须缓慢地站起来,而且一次只能站起一个人,否则会翻船。

“他们中间的那个人没站起来!”我瞥了我左边的米尔斯一眼,“他妈的他不站起来!”

我的视线从目标身上移开,永远不要让你的目标离开你的视线。中间的那人终于站起来了,船差点要翻。他蹲下来稳住自己。我几乎要朝他开火了,我差点这么干了。那个人原来是女的,她站得比其他两个人稳当一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我们,仿佛我们是一群野猴子。

“袋子里装的什么?”我问。他们没有回答。

“他们不会说英语。”米尔斯说。

“他们听得懂。他们不过是在装。把袋子扔了!”我用枪口指着那个袋子说。

我开了第五次警告枪,这一次是打在水里,就在小船旁边。中间那人蹲下,把袋子从船上一边扔了下去。它静静地消失在水里。

“下来。”我说。我的视线一直没离开那女人,她看起来比另外两个要狡猾。假如有必要扔手榴弹的话,她一定是第一个扔的那个。米尔斯招手示意他们继续朝前走,他不时挥舞着手枪。

“赶紧走!他妈的走啊!”

“妈的,谢泼德,他们要走了!”米尔斯说。我没告诉他我脊梁上好像被东西烧了。过去我以为这种疼痛是缘于恐惧,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一种征兆。船上的那个袋子把我的后背点着了。

“赶紧他妈的离开这儿!”我又大喊一声,其中一个打鱼人拿起仅剩的一只船桨开始划动,小船离他们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