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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爱,

劳哈·莫伊西欧

有一次,我因一本书要翻译成芬兰文,去了赫尔辛基,她们二人突然出现在我下榻酒店的咖啡馆里,二人均披着黑色披肩,蒙住了头和肩膀,像一对农民老妇。劳哈阿姨拄着一根拐杖,轻轻牵着爱莉阿姨的手,爱莉阿姨几乎失明。爱莉阿姨扶她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我颇费口舌,她们才同意让我给她们各点一杯茶。“但是请不要再点什么了!”

爱莉阿姨轻轻一笑,那不是微笑,而是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她正要说话,又变了主意,握紧的右拳放进左手,就像给婴儿垫尿布,摇了一两下头,像是在哀叹,最后说:

“感谢神让我们在这里在我们的土地上见到你,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亲爱的双亲无缘活在人世。但是我又明白谁呢?神拥有答案。我们只能疑惑不解。请允许我摸摸你的头好吗?对不起。因为我看不见。”

劳哈阿姨说到我的父亲:“祝福他记忆力惊人,他是个最可亲的男人!他的心灵如此高尚!拥有如此高尚的人类心灵!”在谈论我母亲时,她说:“如此受苦受难的灵魂,愿她的灵魂安宁!她遭受了很多苦难,因为她洞察了人们的心灵。先知耶利米说:‘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谁能识透呢?’注”

外面,在赫尔辛基,冻雨零落,日光低垂昏暗,雪花黯淡,徐徐在空中飘动。两位老妇身穿几乎一模一样的冷色衣装和厚厚的棕色袜子,如同值得敬重的寄宿学校里的女孩。我亲吻她们,闻到她们身上飘出淡淡的肥皂味儿、黑面包味儿和寝具味儿。一个个子矮小的维修工急急忙忙从我们旁边走过,工作服口袋里装着一套铅笔和钢笔。劳哈阿姨从桌子底下的一只大书包里拿出一个棕色纸包递给我。我突然认出了那书包正是当年那只灰色亚麻包,在三十年前耶路撒冷围困时期,她们就用这只包来分发小块肥皂、毛袜、面包干、火柴、糖果、萝卜或一包宝贵的奶粉。

我打开纸包,里面有一本在耶路撒冷印刷的《圣经》,封面上印有希伯来文和芬兰文两种文字,还有一个木制八音盒,它小巧玲珑,涂了一层油彩,盖子是黄铜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干花,那不熟悉的芬兰花即使死去也美丽依然,我说不出花的名字,那个早晨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花。

“我们非常喜欢你亲爱的父母,”爱莉阿姨说,那双几近失明的眼睛在寻找我的眼睛,“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得不易,他们并非一贯相互施加恩典。有时他们之间笼罩着沉重的阴影。但现在他们二人终于都栖居在全能之神羽翼的呵护下,现在在你父母之间肯定只有恩典与真实,就像两个孩子,天真纯洁的孩子,不懂得邪恶,只知道相互之间永远有光明、爱与怜悯,他把左手放在她的头下,她用右手拥抱他,所有的阴影都离他们而去。”

我呢,则打算向两位阿姨赠送我作品的两部芬兰语版图书,但是劳哈阿姨拒绝接受。她说,送一本希伯来文书,一本在耶路撒冷城里写的有关耶路撒冷的作品,我们竭诚请求读希伯来文,不读其他文字!此外,她面带歉意,微笑着说,爱莉阿姨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神已经将她眼中最后一丝亮光拿走。只有我在每天早晨和晚上给她念《旧约全书》、《新约全书》,念《祈祷书》和圣人书,不过我的视力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二人很快都会失明。

每当我不念书给她听,爱莉阿姨没听我念书时,我们就站在窗前,看窗外的树与鸟,雪与风,清晨与黄昏,日光与夜色,我们满怀谦卑向仁慈的神致谢,感谢他所有的慈悲与神迹:他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注你有时也许会看到,只有当你休息时,天上人间、树木山石、田野丛林都洋溢着伟大的奇观,它们光芒万丈,明亮耀眼,它们就像千名证人证实恩典奇迹之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