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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中午从普尼娜太太的幼儿园回到家里时,妈妈就会和我较劲,贿赂,恳求,讲公主与幽灵故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直至我吞下一些拖鼻涕的南瓜和黏糊糊的西葫芦(我们叫它的阿拉伯名字库萨),以及用面包和碎肉做的丸子(他们经常用一些大蒜来把面包伪装成面包屑)。

有时,我被迫吃东西,含着眼泪、厌恶与愤怒,各种各样菠菜炸鱼丸、菠菜叶、甜菜根汤、德国泡菜、泡菜,或胡萝卜,或生或熟。有时候迫使我穿过沙砾和谷糠的荒原,踏着咀嚼之路穿过煮菜花和各种豆类的崇山峻岭,如干豆、豌豆和小扁豆。夏天,爸爸把西红柿、黄瓜、青椒、香葱和西芹切成小块,做成好看的色拉,上面闪着晶莹的橄榄油。

偶尔,鸡肉片客人般淹没在米饭中,或是混迹于土豆泥沙丘里,它的桅杆和帆旁饰有西芹,有壁垒森严的煮胡萝卜站岗,甲板周围站着患佝偻病的伙伴,两条腌黄瓜成为这艘驱逐舰的双肋,要是把这些豆吃光了,就会奖励你一块奶粉做的粉色奶油布丁,或是用粉末做的黄果冻,我们叫它的法文名字“啫喱”,离儒勒·凡尔纳和神秘潜水艇“鹦鹉螺”号只有一步之遥,在尼摩船长的控制之下,船长对整个人类已经不抱希望,驶向他在深海中的神秘领地,于是我决定我很快就到那里和他会合。

为庆祝安息日和节日,妈妈会提前几天早早买上一条鲤鱼。鱼整天不屈不挠地在浴盆里游来游去,从这边到那边,不知疲倦地寻找某种从浴盆通向大海的水下通道。我喂它面包屑。爸爸告诉我说,在秘密语言里,鱼叫作努恩注。我很快便和这努尼成了朋友,它远远地就可分辨出我的脚步,急急忙忙到浴盆边迎接我,从水中探出嘴巴,令我想到最好别想的东西。

有那么一两次,我摸黑前去查看我的朋友是否整个夜晚都在冷水里睡觉,我觉得这点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违背自然法则;或者是否熄灯后,我们努尼的工作日就结束了,它于是蠕动着身子出来,慢慢地爬进洗衣筐里,蜷缩起来,在毛衣和内裤的拥抱中睡着,直至第二天早晨,它又悄悄溜回浴盆,继续它在海军里的服役生涯。

一次,我被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决定用岛屿、海峡、海岬和沙丘来丰富这条可怜鲤鱼的无聊生活。我把各种厨具放进浴盆。我像阿哈勃船长耐心而执着,花很长时间用长柄勺捕捉我的莫比·迪克注,可是它一次又一次地溜开,逃进潜水艇的洞穴里——是我把这些给它安置在海底的。有一次我突然摸到它冰冷扎手的鱼鳞,这一令人脊梁骨冒凉气的新发现使我又恐惧又厌恶,浑身发抖。直到那天早晨,所有生灵,无论小鸡,小孩还是小猫,一直都是柔软的、温暖的,只有死去的东西才是冰凉坚硬的。现在出现了鲤鱼悖论,它冰凉坚硬但却活着,我的手指间感受到了潮湿,滑溜,油腻腻的,多鳞,还有鱼鳃,强烈地扭动挣扎,僵硬,冰冷,突如其来的恐慌向我袭来,我急急忙忙松开手,抖动手指,接着洗手,搓肥皂,接连使劲洗了三遍。我不再捉努尼了,而是长时间通过圆圆的、一眨不眨的鱼眼,没有眼睑,没有睫毛,一动不动,努力看世界。

爸爸,妈妈,还有应得的惩罚就这样找上了我,因为他们到家后,悄悄走进浴室,我没有听见,他们见我像一尊佛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马桶盖上,嘴巴微微张开,面无表情,呆滞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像一对玻璃球,再看到那个疯孩子沉到浴盆底下的厨房用具,像一群小岛,或像珍珠港水下防御工事。“殿下,”爸爸伤心地说,“将又一次被迫为他的行为后果负责。抱歉。”

星期五夜里,爷爷和奶奶来了,妈妈的朋友莉兰卡和她胖乎乎的丈夫巴—萨姆哈也来了,巴—萨姆哈的脸上有一撮弯弯的胡子,像钢丝,他的耳朵型号和别人的不一样,像阿尔萨斯人,一只耳朵竖起,另一只耳朵忽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