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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上的怨恨当然没有减退,宗教、民族,或者阶级之间的怨恨当然也没有减退,但是伴侣之间的怨恨,年轻家庭里的怨恨似乎有所减退。或许我只是在欺骗自己。或许一切都是在演戏,毕竟世界仍在继续,一如既往……母猫在舔自己的幼崽,而穿靴子的猫先生把自己浑身上下舔了一遍,拽拽自己的胡须,出门到院子里寻找欢乐?

你还记得《箴言》中是怎么写的吗?智子令父亲喜悦,而愚子令母亲沉重!注儿子要是明智,父亲则无比喜悦,吹嘘自己的儿子,赢得满分;但要是,但愿不要这样,儿子最后没有成为成功人士,或变得愚蠢,或有问题,或道德沦丧,或者成为罪犯……咳,那么一定是母亲的过错,所有的忧虑与痛苦就会降临到她的身上。一次你母亲对我说:索妮娅,只有两种东西……不,我喉咙又哽咽了,我们以后再说。我们谈点别的吧。

有时,我不是特别确信我记得很清楚,那位公主,柳波娃·尼吉提奇娜,在我们家与两个女儿塔西亚和尼娜一起住在帘后,和她们一起睡在一张古老的床上,她真是她们的母亲吗?或者只是两个姑娘的监护人?她们显然不是同一个父亲所生吧?因为塔西亚是安娜斯塔西亚·萨尔季耶夫娜,而尼娜是安东尼娜·波莱斯拉沃夫娜。有些东西有点模糊。有些东西我们谈得不多,仿佛那是个令人不快的话题。我记得两个姑娘都管公主叫“妈妈”或“玛曼”,但那也许是她们不记得谁是自己真正的母亲。我无法确切地告诉你,是这样还是那样,因为已经有了某种掩饰。在两三代人之前,生活中有许多掩饰,而今这种掩饰有所减少。或许是掩饰本身刚刚发生了变化?新的掩饰出现了吗?

掩饰究竟是好还是坏,我并不真正知晓。我没有资格评判今天的习惯,因为我可以好好地洗脑,像我那一代所有的女孩。仍然,我有时想“在他和她之间”,据说,也许在我们的时代变得比较简单。当我是个姑娘时,当我还是个人称出身好人家的年轻女子时,“在他和她之间”满是刀光、毒药和令人恐怖的黑暗。像光着脚丫在毒蝎肆虐的地下室里摸黑行走。我们完全处在黑暗中。把一切掩饰起来。没有谈及。

但是他们确实一直在说……聊天,嫉妒和怨恨的饶舌……他们谈论金钱,谈论疾病,他们谈论成功,谈论好家庭和与之相对的天晓得是哪种类型的家庭,这是一种没完没了的话题,他们也没完没了地谈论性格特征,这个人有这种这种特征,那个人有那种那种特征。思想。他们是怎样谈论思想的,而今已经是无法想象!他们谈论犹太教、犹太复国主义、同盟会、共产主义,他们谈论无政府主义和虚无主义,他们谈论美国,他们谈论列宁,他们甚至谈论“女性问题”,妇女解放问题。你的哈娅姨妈在我们三人当中最热心于谈妇女解放问题……但是只有当她们开始自然地交谈和争论时……范妮娅也有点主张妇女参政,但有些疑虑。我是个傻姑娘,总是听人教诲,索妮娅别插嘴,你得等到长大以后才会明白。于是我闭上嘴巴倾听。

那时所有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谈论自由,这类自由,那类自由,另一类自由。但是在谈到“他和她之间”时则没有自由,只有光着脚丫在毒蝎肆虐的地下室里摸黑行走。我们没有一个星期不听说恐怖的谣言,讲一个年轻女子承担因不慎而造成的后果,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女人坠入爱河,丧失了理智,或是一个女仆被人引诱,或是一个女厨和主人的儿子私奔,自己一人抱着孩子归来,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已婚老师爱上并拜倒在某人的脚下,横遭抛弃与嘲弄。你说嘲弄吗?不说?我们当姑娘那会儿,贞洁既是笼子,也是你和深渊之间的唯一横杆。它像三十公斤的石头压在一个姑娘的胸口。即使在深夜里所做的梦中,贞洁依然醒着,站在床边,仔细查看她,于是她在早晨醒来之际会羞愧难当,即便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