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星辰 Terre des hommes 第二章 同伴(第3/6页)

一年前,我们的同事古尔和埃拉布尔,也是因为故障在此停留,遭到了异教人士的杀害。我们知道,在今天的博哈多尔角,仍然驻扎着一支拥有三百支步枪的穆斯林军队。我们三个人也许远远地就已经被他们发现。也许,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夜。

我们于是做着在此地过夜的准备。清空了飞机上几个用来装运货物的箱子以后,我们把它们围成圆圈排放着。然后在每个箱子后面,点燃一支蜡烛,好像放哨的岗亭一般。就这样,茫茫大漠中,仿佛回到了人类最初的生存状态,我们搭建起一个属于自己的村庄。

围坐在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村庄边,我们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的拯救,也或者是在等待着摩尔人的到来。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予了这个夜晚如同圣诞夜般的祥和气息。我们讲述着各自的回忆,嬉笑着,歌唱着。

我们品尝着节日般轻快的热情与欢乐,可实际上,我们却什么都没有。陪伴我们的,只有风,沙,与星辰。在这片灯影昏黄的沙漠中,六七个除了回忆便一无所有的男人,分享着某种看不见的财富。

我们终于再次相遇了。肩并肩地坐着,或者各自沉默着,或者互相诉说着。我们发现,我们都属于同一个世界,自己的存在因为他人的意识而变得更为丰富。我们相视微笑,好像被释放的囚犯,面对大海的广阔而赞叹不已。

第二节

纪尧姆,现在我要讲一些关于你的故事。我并不打算唠叨地叙述关于你的勇气和职业价值观。我知道这些赞美总是让你有些尴尬。在讲述你最美丽的探险奇遇的同时,我所要描绘的,是其他的内容。

有一种品德,它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或者我们可以称它为“庄严”,只是词汇在这里终归显得有点单薄。因为这种品德,也可以同时与最欢快的笑容并存。

纪尧姆,我曾经读到过一篇关于如何庆祝你走出历险的文字。我一直对这幅与现实不符合的画面耿耿于怀。这幅画面中,你任意地挥洒着加夫洛什3般的任性与洒脱,仿佛生死关头面对人生最大的危机时,勇气只是一种年少轻狂的大胆和血性。写这篇文章的人,一定不了解你。你不是那种在还未面对对手前,会嘲笑、鄙视对方的人。面对风暴,你的反应首先是判断:“这是一场危险的暴风雨。”然后你接受事实,寻求面对的方法。

我要叙述的,纪尧姆,是我记忆中关于你的这场历险的真实面目。

在一场穿越安第斯山脉的飞行中,那时候是冬天,你失踪了将近五十个小时。我从巴塔哥尼亚返回以后,在门多萨与飞行员德雷会合。整整五天,我们两个轮流穿行在一望无际的山川中,搜寻你的踪影。然而,我们却一无所获。两架飞机其实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当时觉得,即使是由一百个人组成的空军中队,从早到晚地飞行一百年,也无法将高达七千米的群山搜个遍。我们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了。连当地的走私犯、强盗,那些为了五法郎不顾一切的匪徒,都不愿意冒险上安第斯山脉的峭壁,替航空公司寻找你的踪影。他们说:“我们不想冒生命危险。冬天的安第斯山脉,是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的。”当我和德雷在圣地亚哥降落的时候,当地的智利警官们也建议我们停止搜救。“现在是冬天,你们的同伴,即使能在飞机的坠毁中活下来,也无法与黑夜抗争。山上的夜晚能将人变成冰块。”当我再一次穿梭在安第斯山脉巨大的岩石与峭壁之间时,我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不是在搜寻着你的踪影了。我好像是在一片冰雪铸成的教堂里,守护着你的尸体。

到了第七天,两场飞行中间,我正在门多萨的餐厅吃午饭。突然一个人推门而入,对着所有的人喊:“纪尧姆,他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