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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珂着手料理具体事务之后,才知道面临着这么繁重的一团。连年战火、腐败官吏的盘踞,使这座港城变得惨不忍睹。成千上万的饥民在游荡,数不清的黑道人物横行无忌,还有几十家大小烟馆、妓院……电厂和自来水厂虽未被破坏,但停电停水越来越频。饥饿威胁着市民,流行性疾病开始蔓延。暗杀和抢劫时有发生,小股顽匪打散后又开始在城区和郊外潜伏。原有的市政管理系统被全部摧毁,新的残缺不全;各种污浊就趁这段特殊时期泛滥开来。

城管会三个领导做了具体分工,一号负责全面工作;宁珂和另一位负责逐项落实。那位憨厚的老者原来是一位好好先生,实际身份很快转化为一号的“时事政策顾问”,每天专注于研究上级下达的各种指令,偶尔还负责起草一些文件规定。至于那些刻不容缓的眼前问题,比如治安、粮食、水电、饥民安置等等,就全部落在了宁珂肩头。

他几乎一连两个月未回家了。成堆的难题压过来,他要直面迎上去。有时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白天实在困了就伏案一会儿。一双眼睛充满血丝,头发蓬乱,有一次曲綪来这儿,他正歪在沙发上,那模样把她吓得叫起来。“你把家忘了吗?你怎么了?”她把丈夫拉起,他刚刚苏醒。“我……什么都忘了!”曲綪流出了眼泪,他为她擦去。他不愿多说什么,只想告诉她一句:綪子,让我忙吧、累吧,让这些磨掉我的记忆,让我把一切都忘掉吧!如果真能忘掉该多好啊,可惜做不到……“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等这座城市安宁下来,我会按时回家,陪你和妈妈……”

綪子摇头:“那时就更忙了。”

在响个不休的电话铃声里,他们不得不分手。綪子临走时放下一些吃的、换洗的衣服……她没有谈淑嫂和小慧子,他也没有。她在门口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一天晚上,他去海港开一个城管、驻军和市民代表的三方联席会议。会议就几项议题争执得非常厉害。军方代表是飞脚,他在很多人面前表现得极为蛮横,用语尖刻,动不动就提到殷司令……这样一讲别人就不想说什么了。宁珂几次想忍,还是没有忍住——因为对方的判断常常与事实出入很大,出奇地武断。想不到他刚谈了几句时飞脚打断他的话:“叫你们一号来!这搭子事你压根儿就不清楚,也负不了这个责!……”

会议还没有结束飞脚就离开了,借口有任务、忙等等。几乎所有会议他都是这样。他一走,原来的争执更为加剧,几乎什么也不能议定。宁珂一直熬到多半夜,耐心地解释、说明,好不容易才就几项必须马上解决的事项达成协议。

为准备这个会他连饭也没有吃。离开会场时已是深夜一点,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包饼干,找点热水,就算用过了晚餐。一点三十分左右他来到电厂,与值夜的纠察队谈过话,看了看表是凌晨三点。该回去了——他的卧室就在办公室。

从电厂大门出来往南,沿一条马路人行道走,头有些晕。路灯昏暗,风一吹灯伞发出叮当声。大约走了一华里,突然路旁的泥沟里闪过一丝光亮。宁珂马上想到那是手电筒的光,就蹲下来。他攥着手枪。这样待了十几分钟,没有一点声音。他想也许是眩晕中的幻觉,就继续往前。但他并未把枪收起。走过泥沟十几米,正好进入了一道阴影;当他重新迈入下一个路灯的淡淡光晕时,背后响起了一声枪响。腰际那儿像被什么轻轻拍了一下。两个黑影蹿起,一边打枪一边跑。他连连回击,黑影跳下了泥沟。

纠察队喊着跑来。宁珂和他们一起在泥沟四周搜索,什么也没有发现。

当夜宁珂到医院里包扎伤口。左肋中弹,有轻微的骨折;子弹没有嵌在里面。医生让他住院治疗,他说顶多在这儿待两三天。城管会的两个领导来看过了,飞脚代表殷弓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