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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质问来临时,我的回答依然如故。

真的吗?我说:真的……她在一边。她在无辜地观望,伤口被撕扯不止。她从前是谁啊?她为什么要同我一起接受戕伐。她的前生不是别的,她是我童年那棵纤弱无靠的红叶树。我的手抚摸过它,它的颤抖像电一样回应了我。原来她是它,她在今天跟从了,没有一句怨言。

你会停止吗?不,你不要停止。我要做个牺牲,我要耗尽自己,哪怕这是最后的一刻。然后再让我们分别。

我一生都将歌颂白雪。它皎洁又忍受践踏,可是听不到一声感谢。那就让我去做吧。它覆盖了大地的轮廓,使其丰腴起伏。它把需要掩护的都紧密捂住,像使用母亲的衣襟。我伸开十指去抚摸、去握住、去拂开……白得不见一丝灰污的雪啊,与那个夜晚的雪毫无二致。就是它指示着清纯和洁净,也指示着严肃和冷静。

这是你的雪,温柔的雪,爱人的和母亲的雪。我被告知在长久的时光里守护它,不被践踏,不被污染,也不被改变。它只能是白的,像光一样刺眼炫目。我多么光荣啊,我经受得太晚了。

看着你含蓄润泽的美目,我又一次羞愧难当。你凝结了那么多,包容了那么多。我在你面前自叮自慰自怜自谴,都不能卸下一点点沉重。我和你都属于这样的雪夜,我们又何等不同。你是雪,而我是泥土。你由于不能容忍而要痛苦地、毅然地化掉。我领受了,我依然黝黑。我在这黎明前的时刻吸吮着。

白雪有一头洁爽逼人的长发,也有一双美目。白雪是银装素裹的纤躯,是晶莹的心灵,是暖煦煦的莹粉,是普天之下最长的一次爱恋,是顾盼,是青春的伤感,是为了告别的祭。

当白雪真的化在你的鬓发上时,我就从云端扑下来,跪卧在你脚边。啊,你啊,你的洁白的心灵洁白的身躯啊,你的纤纤十指啊,为了印证为了明确,就这么贴近了我。

没有一点风。雪下着。

我向你挥手。你成了一尊雪雕。后来夜幕遮去一切。我荒唐地仰脸寻找星星。天上是挥挥洒洒的雪,是你,是沉默又欢笑的精灵,是恩情和喜乐,是宽恕和愿望,是庆典。

我走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