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传说(第3/4页)

“我迎上去。我从后场上来,迎上去,”艾德在马桶令人窒息的臭气里喃喃自语着,终于,他冲口而出,长长的,不断从他内脏的深处燃起的吼声,“克鲁——索,克鲁——索。”那么炽烈,那么绝望,就像临终前的最后一声呼唤,独自在远离岸边的大海上。

“这个蠢猪!”

舞厅的门突然窄得奇怪,但他们最终还是从对方身边挤了过去,艾德和卖冰激凌的,卖冰激凌的和艾德。但是之后艾德就叫了起来,吼声远远地冲出海港,越过了那些船,越过了浅海湾:

“这个蠢猪!”

雷纳马上就出现在他旁边,二话不说就想把他摔倒在地。艾德一惊,差点被吓倒,恐惧仿佛一声欢呼,从他身体里穿过:是的,他想要战斗,不计代价地战斗,他要战胜这只蠢猪!

打头几下的时候——大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是疼痛,刺痛,从眼睛底下开始。每次被击中,艾德的表情都像小孩儿一样,毫无矫饰,茫然无助,不过主要还是吃惊。有东西正在被摧毁,而小孩儿艾德加·本就从被摧毁的东西下面看着外面的世界:我为什么在这儿?为什么一个人?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难理解了。雷纳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艾德已经被他拽得几乎趴在地上,但还是努力要保持站立。他拼命挣扎。艾德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中那个自己的所有理解,都被雷纳拽住他头发的那只拳头否定了。拳头神出鬼没,劈头盖脸地落在他身上。右眼窝里的一阵疼痛直穿进脑壳。卖冰激凌的猛地一拽,把他拽得跪倒在地,但艾德又挣扎着起来……

短暂的惊讶。

艾德摸摸自己的头,好像要整体检查一下:头在这儿,头发在那儿。我的头发,艾德想,抓在雷纳拳头里的是他的头发。

小狗现在是不是想——洗洗?小狗对这个不是很在行嘛,洗碗,还有所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事。这难道不是小狗最愿意干的?艾德听见那个问题,雷纳就站在他面前,但问题却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雷纳正从手上弄掉一绺沾着血的头发。

头发在那儿,头在这儿……

艾德还没明白过来,卖冰激凌的就抓住他,把他从通向港湾的斜坡上推了下去。旺季,艾德心想,却不知为什么会想这个,水冰冷,他的伤口却火辣辣的。他感到了自己的轮廓,他被囚禁在这个身体里面。他终于从码头边挣扎出来,游到最近的快艇旁,手在船舱板上摸索着,木头,海藻,苔藓——他心中生出一阵感激,就在同时,他感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一股力把他朝下压,想把他压到水里去。他先是陷进烂泥里,然后又浮起来,腿像灌了铅,他大张着嘴喘气。

雷纳现在在上面,高高在上,手里拿着一根救生杆,每捅一次,他都显得比上一次更加熟练。他像打台球一样把港湾里的艾德捅来捅去。艾德呛了一口水。一个锈迹斑斑的梯子从旁边漂过。他吼了起来,可发出的只是一声细弱无力的悲鸣。

“小狗,小妞。”

有人在码头上笑。是那个疯男孩儿。

失去意识前,艾德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浮上来喘气的时候,他感到一股清新的空气吹在脸上,清凉的夜风吹在浅海湾上。他看见港口建筑物模糊的轮廓,码头,希提姆,黏糊糊的,扭曲的,旅店的几个窗户亮着灯。他看见一个男人走到窗户跟前,那是他的父亲,毫无疑问。他的父亲会在最后一刻打开窗户,一声令下,终止这一切。但那个男人只是拉上了窗帘,他的影子沉了下去。


[1] 切布尼察(Trzebnica)是波兰西南部市镇,克斯特里茨(Köstritz)、科尔布森(Korbu βen)和魏达(Weida)均为德国图林根州市镇。

[2] 历史上对图林根、萨克森和萨克森–安哈尔特地区的统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