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家人好(第3/14页)

“噢。”他委婉地解释说根本不建议喝酒。

最后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给她倒了两杯,我自己也喝了三四杯,一个人站着,以一种情节剧般的绝望动作趴在窗前。我想我永远都不能活着离开那里。

她拿到了新假牙,刚开始戴的不适感结束后,她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她经常又是微笑,又是大笑,在镜子前面花很多时间。可是她害怕大家会知道那是假牙,她变得小心翼翼。

“我说话的时候,你能听到我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吗?”她会问我。

“听不到。”

“嗯,我能听到。你看到装假牙的地方有条很难看的小皱纹吗?很显眼吗?”

“不,当然不,根本没人会注意到。”

她搞雕塑时,参加过三个需要付会费的艺术组织:全国雕塑协会、全国女艺术家协会,还有个名叫“钢笔与画笔”的,那是本地格林威治村里的一个女性俱乐部——我想那是很老、很老的格林威治村的遗留,当时的村里,有罩衣、焚香、带交织字母的埃及香烟和埃德纳·圣文森特·米莱[3]。在我的督促下,她不情愿地同意不再向她在上城的那两个组织交会费,可是她不肯放弃“钢笔与画笔”,因为对她来说,那在“社交上”意义重要。

我无所谓;这个俱乐部的会费并不多,他们有时举办画作和雕塑联展——很糟糕的下午,有茶和松糕、裂缝很严重的木地板以及戴着滑稽帽子聚在一起的女士——在这种展览上,我妈妈很久以前一件布满指纹的小型作品也许能获得一项荣誉奖。

“你要知道,只是最近,他们才让雕塑家加入‘钢笔与画笔’。”她解释道,解释的次数远远超出了必要。“以前一直只是作家和画家,当然他们现在可以改名字了,把雕塑家也包括进去,可是我们自称是‘拿凿子的’”。她总是觉得那样说很滑稽,笑了又笑,一边想用手指遮住自己的牙齿——那是以前,后来是高兴地展示她崭新的假牙。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认识一个跟我年龄相当的人,除了在格林威治村的酒吧里留连,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一次,有人带我去一个小范围聚会,认识了一个名叫艾琳的女孩,接着发现她像我一样孤独,不过在掩饰此事上,她比我做得要好。她个子高,身材苗条,一头茂密的暗红色头发,脸瘦瘦的,长得漂亮,有时候一脸提防而严肃的样子,似乎世界正在强加给她什么事。她也来自她所谓的“家道中落”的背景(我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短语,就马上把它加入我的词汇库),她的父母也是早就离婚,她也没有上过大学,另外还是跟我一样,她做一份白领的工作来谋生,在一家商业公司做秘书。这里有一个重要的差别,她坚持说她喜欢自己的工作,因为那是份“好工作”,可是我想会有足够的时间劝她别去那样想。

从一开始,而且是接下来的整整一年时间里,我们除了去上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一起。那也许不是爱情,但我们当时也不会被说服,因为我们一再告诉对方也告诉自己那是爱情。如果说我们经常吵架,电影则一次次证明了爱情就是那样。我们无法躲开对方,不过我想过了一阵子,我们都开始怀疑这也许是因为我们俩谁都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艾琳想见见我的妈妈,我知道那样做就错了,可是想不出可行的拒绝办法。不出所料,我妈妈不喜欢她。“嗯,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亲爱的。”她后来说,“可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觉得她很漂亮。”

后来有一次,艾琳跟我提到一个跟她同住一幢楼的让人讨厌的中年男人时,说“他在艺术的外围有很多年了,张口闭口都是艺术,以至于他开始期望自己拥有那种特权,即成为从来不从事艺术工作的艺术家。我是说他是个艺术游民,就像你妈妈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