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主 二(第3/7页)

雷鸣的掌声,“呀呀呀”。

会场传来清晰可辨的笑声,主席台上也有人在低头笑。于观茫然地望着前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丁小鲁试图给站在条幕边的马青打手势,让他关掉录音机,马青也用各种手势猜测着她的意思,最后似乎懂了,仍旧站着不动,眼睛看向别处,丁小鲁叹了口气。

杨重“很好”了一遍,在雷鸣般的掌声和“呀呀呀”中把麦克风传回于观,明显地如释重负。

“下面进行大会第二项议程,请市委领导同志讲话。”

于观扫了眼主席台上衮衮诸公,每个人都把头更深地低下去,没有一个挺身而出。只好跳河一闭眼,把麦克风传给离他最近的那个人。那个人先是一怔,随即把麦克风传给了自己的下一个,主席台上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击鼓传花”,坐在主席台最边上的那位无人可传,只好认倒霉,嘟嘟哝哝地说起来:

“临时把我请来思想没什么准备话也说不好我看客气话也不用说了表示祝贺祝贺‘三T’公司办了件好事……”

“说得挺好,挺像,就这么说下去。”杨重看着台下小声鼓励。

那人鼓起勇气抬起头,果然会场一片鸦雀无声,几千只眼睛亮晶晶地无邪地仰望着他。这人乐了,自信起来,解开衣服扣子,掀开衣襟叉起腰:

“今天来的都是年轻人嘛。”他扭头看了看坐在第二排的宝康,“我看了看获奖的同志年龄也不大,年轻人自己写东西自己评奖,我看这是个创举,很大胆,敢想敢干,这在过去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于观汗立刻下来了,忙示意杨重制止“市委领导同志”,那人看到于观向杨重小声递话,笑眯眯地问,“于观同志你说什么?这样的活动还要多搞?好嘛,我支持。依我看奖品还可以再高级点,面儿还可以再宽一些,最好再设个读者奖,给来参加会的人都发点纪念品,人家来参加会也是对你的支持嘛。”

“哗——”会场响起真正的热烈掌声,“市委领导同志”满面红光地微笑着向群众致意,一边把麦克风递给杨重:“活该,谁让你们把麦克风给我让我讲话的。”

发奖是在“受苦人盼望好光景”的民歌伴唱下进行的,于观在马青的协助下把咸菜坛子发给宝康、丁小鲁、林蓓等人,并让他们面向观众把坛子高高举起。林蓓当场就要摔坛子,于观和马青一左一右夹着她,帮她举起坛子,不住声地说:“求求你求求你了,你就当练回举重吧。”

大会继续庄严隆重地进行,宝康代表获奖作家发言,他很激动,很感慨,喜悦的心情使他几乎语无伦次。他谈到母亲,谈到童年,谈到村边的小河和小学老师在黑板写字的吱吱呀呀声;他又谈到少年的他的顽劣,管片民警的循循善诱,街道大妈的嘘寒问暖;他谈得很动情,眼里闪着泪花,哽咽不语,泣不成声,以至一个晚到的观众感动地对旁边的人说:“这失足青年讲得太好了。”

宝康抒发完他那长长、萦回不去的情怀后,于观宣布大会结束,“请同志们跳舞”。

二楼舞会大厅内,服务员们已在沿墙排列的长条桌上摆满了数以百计装好啤酒的玻璃杯和丛林般揭了盖的瓶装啤酒,遥遥望去,颇为壮观。

两扇几乎高达天花板的包着皮革的巨门被缓缓推开了,走廊里挤满了衣冠楚楚的男女,他们像攻进冬宫的赤卫队员们一样黑压压地移动着,拥了进来,而且立刻肃静了。走在最前排的是清一色高大强壮、身手矫健的年轻男子,他们轻盈整齐地走着,像是国庆检阅时的步兵方阵,对前面桌上的啤酒行着注目礼。尽管不断涌进的人群给他们的排面形成越来越大的压力,他们仍顽强地保持着队形,只是步伐越来越快,最后终于撒腿跑起来,冲向所有的长条桌,服务员东跑西闪、四处躲藏,大厅里充满胜利的欢呼。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最先跑到桌边的人开始挨个杯子喝下去,飞快地、不眨眼地喝光一杯又一杯。源源不断的人群挤到桌边,无数只手伸出去抢酒瓶、抢杯子、把几十张长桌上的酒水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