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户人家(第2/7页)

①都是当时的财阀。

倘若赛特笠太太是个精神勃勃的女人,在她丈夫落魄之后便该想法子弄一所大房子,靠着替人包办食宿过活。赛特笠反正不得意,做做房东太太的丈夫一定合适。这种角色等于私生活中的孟诺士①,名义上是主人,实际上是屋里的总管,吃饭的时候给大家切鸡切肉,妻子高踞在破烂的宝座上,他就低首下心做她的驸马爷。我曾见过好些有脑子有身分的人,从前年富力强,前途光明,结交的也是绅士,家里还养着猎狗,到后来只好捺下性子陪着一大堆讨厌的老太婆吃饭,给她们切切羊腿,表面上算做主人,好不气闷。反正我刚才已经说过,赛特笠太太连这点气魄也没有,《泰晤士报》广告栏里所谓“富有音乐天才的家庭征求高尚人仕共同居住,保证环境愉快”这一类的职业,她也担当不了。命运把她播弄到什么角落里,她就随分安命的过下去。谁都看得出来,老两口儿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①孟诺士(Munoz,1810—73),西班牙凯撒玲女王的丈夫,政治上全无权力。

看来他们并不觉得烦恼,说不定落薄之后比从前反而骄傲些。房子的底层是房东克拉浦太太的厨房兼会客室。装饰得很整齐,赛特笠太太时常下去聊天,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在房东太太看起来,她仍旧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那爱尔兰女佣人蓓蒂·弗兰那根戴什么帽子,系什么缎带,怎么泼辣,怎么好吃懒做,把厨房里的蜡烛怎么浪费,喝了多少茶,茶里搁了多少糖等等,赛特笠太太全要过问,管着这些事,光阴也就过去了,她也就不觉得气闷了。从前她有三菩、车夫、马夫、打杂的小子,还有管家娘子带着一大群女佣人(关于她以前的势派,她一天总要唠叨一百次),日子倒也不比现在过得更忙碌更有趣。除了蓓蒂·弗兰那根,那条街上还有许多别人家包办全家杂事的女佣人,她们的一举一动赛特笠太太也爱管。隔壁邻舍的房租谁家付了,谁家还欠着,她都知道。做戏子的卢颐蒙太太带着她身分不明的儿女走过,她躲开不理。医生的女人配色勒太太坐着丈夫出诊用的一匹马拉的小马车走过,她把头高高抬起。她和卖菜蔬的谈论赛特笠先生爱吃的一便士一把的萝卜;她留心监视着送牛奶的和送面包的小孩;她一次次去麻烦卖肉的——说不定那卖肉的卖掉了几百头牛还没有卖给她一块羊腰肉费的事多。到星期日,她总把藏在肉底下的洋山芋拿出来一个个数过。每逢星期日她穿上最好的衣服上教堂做两回礼拜,到黄昏便读读白莱危的训戒。

赛特笠老头儿也爱在星期天带着小外孙乔杰到附近公园里或是坎里顿花园去喂鸭子和看大兵,因为平常日子他要“办公”,没有时候出去逛。乔杰爱看穿红的兵士。他外公告诉他说他爸爸从前是个有名的军官,又带他去见许多衣服上挂着滑铁卢勋章的军曹和别的小军官。老外公神气活现的对那些人说孩子的父亲就是第——联队里的奥斯本上尉,在光荣的十八日光荣的死在战场上。他也曾经请几个下士喝过麦酒。一起头的时候,他一味讨好外孙,每逢星期天带他出去,就没命的给他吃苹果和姜汁脆饼,把他吃病了。后来爱米丽亚斩钉截铁的说除非外公人格担保,答应永远不再给乔治吃糕饼,棒糖,还有摊儿上别的小吃,就不准带他出去。

为着这孩子,赛特笠太太和她女儿闹得很不欢,甚至于私底下互相猜忌。那时乔治还小,一天黄昏,爱米丽亚坐在小客厅里做活,也没有留心老太太什么时候走了出去。孩子本来好好的睡在楼上,忽然哭起来了,她凭着本能知道出了事,连忙跑到孩子屋里去,看见赛特笠太太正在偷偷的喂孩子吃德菲氏“仙露灵药”。爱米丽亚的性子本来比谁都和软温柔,可是一旦发现竟有人敢越过她的头多管她儿子的事情,气得浑身打战,苍白的脸蛋儿涨得和她十二岁的时候一样红。她从母亲手里抢过孩子来,一把夺了瓶子,把个老太太惊得目瞪口呆。她母亲手里还拿着干坏事用的匙子,也大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