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全无收入的人怎么才能过好日子(第2/5页)

我曾经说过,利蓓加到达法国首都巴黎不久之后,便在上流社会出入,又时髦,又出风头,连好些光复后的王亲国戚都和她来往。许多住在巴黎的英国时髦人也去奉承她,可是他们的妻子很不高兴,瞧着这个暴发户老大不入眼。在圣叶孟郊外一带的贵人家里,她的地位十分稳固,在灿烂豪华的新宫廷里,她也算得上有身分的贵客。克劳莱太太这么过了好几个月,乐得简直有些飘飘然。在这一段春风得意的日子里,大概她对于丈夫日常相与的一群老实的年轻军官很有些瞧不起。

上校混在公爵夫人和宫廷贵妇们中间,闷得直打呵欠。那些老太婆玩埃加脱,输了五法朗便大惊小怪,因此克劳莱上校觉得根本不值得斗牌。他又不懂法文,对于他们的俏皮话一句也不懂。他的妻子天天晚上对着一大群公主屈膝行礼,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好处,他也看不出来。不久他让利蓓加独自出去作客,自己仍旧回到和他气味相投的朋友堆里来混,他是宁可过简单些的生活,找简单些的消遣的。

我们形容某某先生全无收入而过得舒服,事实上“全无收入”的意思就是“来路不明的收入”,也就是说这位先生居然能够开销这么一个家庭,简直使我们莫名其妙。我们的朋友克劳莱上校对于各种赌博,像玩纸牌,掷骰子,打弹子,没一样不擅长,而且他经过长期练习,自然比偶然赌一两场的人厉害得多。打弹子也和写字、击小剑、吹德国笛子一般,不但需要天赋的才能,而且应该有不懈的研究和练习,才能专精。克劳莱对于打弹子一道,本来是客串性质,不过玩得非常出色,到后来却成了技术高明的专家。他好像了不起的军事家,面临的危险愈大,他就愈有办法,往往一盘赌博下来,他手运一些也不好,所有的赌注都输了,然后忽然来几下子灵敏矫捷得出神入化的手法,把局势挽回过来,竟成了赢家。凡是对他赌博的本领不熟悉的人,看了没有不惊奇的。知道他有这么一手的人,和他赌输赢时便小心一些,因为他有急智,脑子又快,手又巧,别人再也赌不赢他。

斗牌的时候他也照样有本事。到黄昏初上场的时候他老是输钱,新和他交手的人见他随随便便,错误百出,都不怎么瞧得起他。可是接连几次小输之后,他生了戒心,抖擞起精神大战,大家看得出他的牌风和本来完全两样了,一黄昏下来,总能够把对手打得服服帖帖。说真的,在他手里赢过钱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他赢钱的次数那么多,无怪乎眼红的人,赌输的人,有时说起这事便要发牢骚。法国人曾经批评常胜将军威灵顿公爵,说他所以能常胜的缘故,无非是意外的运气,可是他们不得不承认他在滑铁卢之战的确耍过一些骗人的把戏,要不然那最后的一场比赛是赢不了的。同样的,在英国司令部,有好些人风里言风里语,总说克劳莱上校用了不老实的手段,才能保赢不输。

当时巴黎的赌风极盛,虽然弗拉斯加蒂和沙龙赌场都正式开放,可是一般人正在兴头上,觉得公共赌场还不过瘾,私人家里也公开聚赌,竟好像公共赌场从来就不存在,这股子赌劲没处发泄似的。在克劳莱家里,到黄昏往往有有趣的小聚会,也少不了这种有危险性的娱乐。克劳莱太太的心地忠厚,为这件事心上很烦恼。她一谈起丈夫好赌的脾气就伤心得不得了,每逢家里有客,她总是唉声叹气的抱怨。她哀求所有的小伙子总不要挨近骰子匣。有一次来福枪联队里的葛里恩输了不少钱,害得利蓓加陪了一夜眼泪。这是她的佣人后来告诉那倒楣的输家的。据说她还向丈夫下跪,求他烧了债票,不要再去讨债。她丈夫不肯。那怎么行呢?匈牙利轻骑兵联队的勃拉克斯顿和德国汉诺伐骑兵联队里的本脱伯爵也赢了他那么多钱呢!葛里恩当然不必马上付钱,不妨过一个适当的时期再说,至于赌债,那是非还不可的。谁听说过烧毁债票呢?简直是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