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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克特博士似乎因为看见史达琳而极为高兴。很久以前他在弗吉尼亚大学的同学会找到了史达琳的家庭地址,便把它藏在了这幅画里,现在为了自己高兴,便召唤出了史达琳住处的街道名和门牌号:

阿灵顿市廷德尔路3327号,VA22308

莱克特博士可以以超自然的速度在他记忆之宫的巨大厅堂里走动。以他反应之迅速,力气之巨大,心灵之敏锐,在物质世界里虽可以应付自如,但进入了他心灵的某些地方时却不安全,西塞罗关于秩序井然的空间与光明的逻辑规律在那儿并不适用……

他决定去访问古代的纺织品收藏。为了给梅森·韦尔热写信,他想

去查一查奥维德[115]的一篇谈附着在纺织物表面的香油的文字。

他向纺织机和纺织品大厅走去。

在747飞机的世界里,莱克特博士的头紧靠在座位上,双眼紧闭。飞机因气流而起伏,他的头也随之而起伏。

座位那头的婴儿吃完了那瓶奶,还没有入睡,脸却涨红了,母亲觉得那小身子在毛毯下绷紧了,又松弛了。不用问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母亲不愿意把手指伸进尿布里。前面一排有人叫道:“倒——霉!”

飞机那陈旧的体操房臭味中又加进了一层臭味。坐在莱克特博士身边的小孩子对婴儿那一套已经习以为常,继续吃着富舜公司的午餐。

记忆之宫底层的石牢房的石盖飞了起来,地牢张大嘴喷出一股熏人的奇臭。

莱克特博士的父母叫大炮和机关枪打死了。他们的庄园里那广袤的森林满目疮痍。只有少量的动物勉强存活了下来。

那群成分复杂的逃兵使用着远处的猎人住屋,弄得到什么就吃什么。有一回他们找到了一头可怜巴巴的鹿,瘦骨嶙峋,身上还带着一枝箭。那鹿是设法在雪下找到了食物才活下来的。他们不愿扛着走,于是牵了回来。

他们牵回来时,六岁的汉尼拔·莱克特从仓房的缝隙里看见了。那鹿拽着拴在脖子上的犁绳,使劲摆着头。那些人不愿开枪,只敲得它那纤细的脚站不住,再用斧头向喉咙砍去。生怕鹿血浪费,需要准备一只碗,因此他们用几种语言互相咒骂着。

那瘦小的鹿没有多少肉。于是两天后,也许是三天后,穿着长大衣、嘴里冒着热气和臭气的逃兵们便踩着雪从猎人住屋走了过来,打开仓房,从挤在干草上的孩子们里挑选。孩子们一个都没有冻死,他们只好选个活的。

他们摸了摸汉尼拔·莱克特的大腿、上臂和胸口,没有选他,却选中了他的妹妹米莎,把她带走了。他们说是去玩,但是带去玩的人谁也别想回来。

汉尼拔用他那结实的手臂紧紧抱住米莎,他们把仓房沉重的门狠狠关到他身上,砸断了他的上臂,痛得他昏死过去。

他们把米莎从鹿血斑斑的雪地上带走了。

他使劲祈祷着能再见到米莎。那祈祷费尽了他六岁的心力,却淹没不了斧头的声音。他要再看到米莎的祈祷并非完全没有应验。他确实看见了米莎的几颗乳齿,放在抓人者腥臭的板凳上的凹处。那板凳是那些人在他们的住处和仓房之间的雪地上使用的。仓房是他们用来关抓来的儿童的,1944年东线溃败之后他们就靠这些儿童维持了生命。

自从他的祈祷只部分应验之后,汉尼拔·莱克特便再也不把神明放在心上。他只觉得自己那区区的捕食行为在上帝的伟业面前苍白无力。从反讽的意义来看,上帝的伟业确是旷世无匹,上帝的暴戾也是罄竹难书的。

在这架飞掠云霄的飞行器里,靠在椅背上的头轻微地起伏着,莱克特博士在对血淋淋的雪地上走着的米莎的最后一瞥和斧头的声音之间停住了。他就耽搁在那儿,他吃不消了。他那汗湿的脸在飞机的世界里爆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喊,尖细高亢,而且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