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从山那边来(第4/21页)


然后感冒好些了。她不用抗生素了,似乎也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迷糊了。(这是格兰特第一次听说抗生素和迷糊的事。)她的胃口不错,她似乎喜欢坐在日光房里,也喜欢看电视。

旧草地湖让人无法容忍的一件事是到处都开着电视,不管你坐在哪里,电视都会扰乱你的思路和谈话。一些牢友(那时他和菲奥娜就是这样称呼那些人的,而不是称之为住客)会抬起眼睛看着电视,有些人对着电视说话,但大多数人只是坐着,温顺地忍受着它的攻击。他记得,在新楼里,电视都放在分开的客厅或卧室里。你可以选择看或是不看。

所以菲奥娜一定是做出了选择。看什么呢?

他们生活在这座房子里的那些年里,他和菲奥娜一起看了不少电视。他们窥探了镜头所能触及的每一种兽类、爬行类或海洋生物的生活,还追了几十部类似十九世纪优秀小说的情节剧。他们渐渐迷上了有关百货公司生活的英国喜剧,看了很多次重播,以至于连对白都能背下来了。他们为真实生活中去世或转行的演员悲伤哀悼,欢迎这些演员重返舞台,如同人物再生一般。他们看着导视员的头发由黑变白,最后又变黑,简陋的背景却从未改变。但是背景也在消失。最终,背景和最黑的头发就如同从伦敦街道上飘来的灰尘钻进了电梯门下面的缝里,都消失了,这其中的悲哀似乎比《经典剧场》[1]中的任何悲剧都更能影响到格兰特和菲奥娜,所以他们没有等到结局就不再看了。

克里斯蒂说,菲奥娜交了些朋友。她真的要从自己的壳里出来了。

那是什么壳?格兰特想要问,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为了给克里斯蒂留下好印象。

如果有人打电话来,他会让留言机录下来。他们在社交场合偶尔见到的人,不是近邻而是住在附近乡下的人,和他们一样退休了,这些人离开时往往无人注意。住在这里的最初几年,格兰特和菲奥娜整个冬天都待在家里。在乡下过冬是全新的体验,他们要对房子进行大量的修缮工作。然后他们想到也应该趁条件允许的时候出去旅游,他们去了希腊、澳大利亚、哥斯达黎加。人们会以为他们现在也是去旅行了。

他用滑雪来锻炼身体,但是从来不会走到湿地那么远的地方。他在房子后面的田野里滑来滑去,等太阳落山,整个乡间的天空呈现粉红色,似乎被边缘发蓝的冰浪环绕着。他数着在田野里绕了多少圈,然后回到阴暗的房子里,一边准备晚餐一边看电视新闻。他们通常都是一起做晚餐,一个人准备饮料,另一个生火,一边谈论他的工作(他在写传奇的挪威狼的研究论文,尤其是在世界尽头吞掉奥丁神的伟大的魔狼芬力斯),还谈论菲奥娜正在阅读的任何东西,以及他们在亲密但又独立的一天里各自的思考。这是他们可爱的亲密时刻,尽管上床之后也当然会有五到十分钟甜蜜的身体接触—往往并不是以性爱为目的的,但是让他们确信性爱还存在。

在梦中,格兰特给一个他视为朋友的同事看了一封信。信来自一个他好久没有想起的女孩的室友,写得道貌岸然,充满敌意,哀怨中含着威胁—他认为写信人是潜在的女同性恋。他与女孩本人的分手是体面的,她似乎不太可能闹事,更不要说自杀,而这封信却显然是在苦心孤诣地告诉他相反的情况。

这位同事属于这样的丈夫和父亲,他们最早扔掉领结离开家,每晚在地上的床垫上与迷人的年轻情妇消度,他们来到办公室或是课堂,衣冠不整,带着麻醉药和焚香的气味。但是现在,他对这种恶作剧抱否定的态度,格兰特回想起他实际上娶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像别的妻子一样被带去参加派对,生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