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理想(第2/2页)

2003年,我决定离开服务了13年的单位。那时是中国财经媒体的黄金时代,我设想创办国内第一份商业周刊。在此前的2001年,我已经写出《大败局》,在商界有了一些信誉,有人愿意掏钱投资,有4A公司愿意入股并包销所有广告。我把这些资源打包成一份创业计划书,与至少3家省级报业集团洽谈刊号,不出预料的是,他们都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以国家政策为由,提出控股的要求,有一家集团表示可以让民间持有49%的股份,“剩下的1%实在不能让出来”。

但在我看来,那剩下的1%就是自由的疆界。

最后,我放弃了商业周刊的计划。因为,书生不能有“君王”,即便为了理想,也不行。

不能办杂志,不能办电视台,不能办报纸,但我除了办媒体又不会干别的,于是,最后只剩下一条出路:办出版。

出版的书号也是牌照资源,但它有一个“半公开”的交易市场。

有交易,就有自由,而只有自由前提下的理想才值得去实现。

于是,有了“蓝狮子”。从第一天起,它的股东就全数为私人。

十余年来,我一直被蓝狮子折磨。就商业的意义上,出版是一个毛利率超低、账期极长、退货率让人难以忍受的“烂行业”,在当今的三百六十行,只有它还在“先铺货,后收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蓝狮子名声在外,但规模和效益却不尽如人意。不过,我却从来没有后悔和沮丧过,因为它是我的理想,而且是一个可以被掌控的理想,更要紧的是,与我的众多才华横溢的朋友们相比,我没有为了理想,出卖我的“资本自由”。

浮生如梦,这一路走来三步一叹,别别扭扭。

在我们这个国家,最昂贵的物品是自由与理想。它们都是具体的,都是不可以被出卖的,而自由与理想,也不可以被互相出卖。

自由是世俗的,它不在空中,不在别处,它就在地上。作为一个读书人,你能否自由地支配时间,你能否自由地选择和放弃职业,你能否自由地在四月去京都看樱花,你能否自由地与富可敌国的人平等对视,你能否自由地抵制任何利益集团的诱惑,这一切并不仅仅是心态或勇敢的问题,而是一种现实能力。

与自由相比,理想则是一个人的自我期许和自我价值呈现的方式。千百年来,无数中国读书人为了理想以身相许,他们把自由出卖给帝王、党派或豪门,试图以此换取自我价值的实现。在我看来,这是不值得的。理想是一个“人生的泡沫”,可大可小,可逐步实现,也可以不实现,但是,自由不可须臾缺失。加缪在《西西弗神话》中论及“人的荒诞性”,曾说,“一个人始终是自己真理的猎物,这些真理一旦被确认,他就难以摆脱”。

那么,一个人能否拥有与之制衡的能力?

加缪提供了三个结果:我的反抗、我的自由和我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