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8页)

圣地亚哥卧室的门从里面锁着,因为他是穿过母亲的卧室走出去的。克里斯托·贝多亚不仅像对自己家一样了解这栋房子,而且与这家人交情深厚,因此他推开普拉西达·利内罗卧室的房门,准备穿过它去隔壁房间。一束阳光从天窗射进来,尘埃在光线里飞舞。那个美丽的女人侧卧在吊床上,少女一般的手放在脸颊边,轮廓看上去有些不真实。“就像个幽灵。”克里斯托·贝多亚告诉我。他被她的美所吸引,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悄悄穿过卧室,经过浴室门前,进了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房间。床铺整整齐齐,椅子上搁着骑士帽,马刺和长靴躺在地板上。床头柜上,圣地亚哥·纳萨尔的手表指向六点五十八分。“我突然想到,他可能回来拿了枪又出门了。”克里斯托·贝多亚对我说。不过他很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马格南手枪。“我从来没有用过枪,”他告诉我,“但我决定带上这把左轮手枪,捎给圣地亚哥·纳萨尔。”他把枪插在腰带上,用衬衣遮住,只是凶杀案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枪里没上子弹。他关上抽屉的瞬间,普拉西达·利内罗端着小杯咖啡出现在卧室门口。

“上帝啊,”她惊叫一声,“看你把我吓的!”

克里斯托·贝多亚也被吓了一跳。他看见她站在阳光下,穿着绣有金色云雀的睡袍,头发披散着,迷人的魅力已经烟消云散。他含混地解释了两句,说他是进来找圣地亚哥·纳萨尔的。

“他去迎接主教了。”普拉西达·利内罗说。

“主教直接随船走了。”他说。

“我就知道,”她应了一句,“这家伙准是没教养的女人生养的。”

她没有再往下说,因为这时她注意到克里斯托·贝多亚有点手足无措。“愿上帝饶恕我,”普拉西达·利内罗对我说,“看他那么慌乱,我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来偷东西的。”她问他哪里不舒服。克里斯托·贝多亚意识到自己受了怀疑,但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实情。

“昨晚我一分钟也没合眼。”他对她说。

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就告辞离开了。“反正,”他告诉我,“她总是觉得别人要偷她的东西。”在广场上他遇到阿马尔多神父,弥撒没有做成,神父正拿着法衣走回教堂去。但是克里斯托觉得神父除了拯救圣地亚哥·纳萨尔的灵魂,其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又往码头跑,这时听到克洛蒂尔德·阿门塔的店铺门口有人叫他。佩德罗·维卡里奥站在门外,面色苍白,头发蓬乱,衬衣敞开着,袖子一直挽到胳膊肘,手里握着他自己用钢锯改造的粗陋的屠刀。他的态度极为张狂,显得很不自然;不过在最后时刻,为了让人阻止他杀人,他曾不止一次摆出这副姿态,有时甚至更加嚣张。

“克里斯托,”他喊道,“去告诉圣地亚哥·纳萨尔,我们在这儿等着要宰了他。”

克里斯托·贝多亚本来可以帮忙阻止他们。“假如我知道怎么开枪,圣地亚哥·纳萨尔肯定能活到今天。”他对我说。然而,他曾经太多次听人们说起钢弹头的破坏力,现在脑海中只蹦出了这个念头。

“我警告你,他可带着马格南手枪,一枪就能打穿火车头。”他吼道。

佩德罗·维卡里奥知道他在瞎扯。“他只有穿猎装的时候才佩枪。”他告诉我。虽然这么说,但他决心雪洗妹妹的耻辱时,也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死人不会开枪。”他喊道。

这时候巴勃罗·维卡里奥出现在门口。他跟他弟弟一样面无血色,还穿着参加婚礼时的外套,手里攥着用报纸裹着的刀。“如果不是这件事,”克里斯托·贝多亚告诉我,“我永远不会认出他们俩谁是谁。”克洛蒂尔德·阿门塔出现在巴勃罗·维卡里奥身后,她朝克里斯托·贝多亚喊,让他赶快做些什么,因为在这个怯懦的小镇上只有像他这样的男子汉才能阻止这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