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第2/4页)

我对着画架每天不停地画着,当然模特也每天都来。可是,我之前的感觉并没有缓解。她的身体依然让我有种压迫感,与此同时,我对她健康的身体又充满羡慕。她躺在粉红色的地毯上,一如既往地表情淡漠,眼睛注视着房间的某个角落。

“这个女人,与其说她是人,倒不如说她更像个动物。”——我在画架上挥动着画笔,不时有这样的想法。

在一个暖风吹拂的午后,我依然对着画架,忙碌地画着。那天模特儿似乎比以往更沉默,这愈发让我觉得她体内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野蛮力量。不仅如此,我还从她的腋下闻到了一种气味,一种犹如黑人皮肤散发出来的臭味。

“你在哪里出生的?”

“群马县的××町。”

“××町?那里的织布厂很多啊。”

“是。”

“你会织布吗?”

“小时候织过。”

闲谈之中,我突然发现她的乳头很大。就像高丽菜[1]的花心将开未开一样。我自然还是像往常一样继续专心挥动画笔。然而,对于她的乳头——那不可思议的美,无法不在意。

那天的风直到晚上都没有停。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想去厕所。可是,等我意识清醒后才发现,尽管纸拉门已经打开了,但我依然围着房间转来转去。我不由得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房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脚边的粉红色地毯上。接着,我开始用赤裸的脚指头轻轻抚弄着地毯。那地毯当下给我的感觉,竟意外地接近于皮毛。“这块地毯的背面是什么颜色呢?”——我对此产生了兴趣。然而,我对掀开地毯又感到莫名的害怕。于是,我去了厕所以后,就急匆匆地上床了。

翌日,工作一结束我就觉得比以往更失落。因为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总是静不下心来。于是,我只好再次向房屋后面的土堤走去。四周已是漆黑一片。然而,在暗淡的微光里,树木和电线杆却能看得一清二楚。我顺着土堤向前走着,满心想呐喊的欲望。当然,必须将这个念头压制住才行。我感觉我好像只剩下一个脑袋,往土堤下面寒碜的乡间街道走去。

这里的乡间街道依然是人烟稀少。不过,路旁的电线杆上拴了一头朝鲜牛。它伸长脖子,眼睛犹如女人的眼睛般直勾勾地看着我。那表情就像一直在等着我来一样。我从朝鲜牛的表情里,明显感受到了一种温和的挑战。“这家伙就是对着屠夫,一定也是这种表情。”——这个想法让我不安。渐渐地,我又忧郁起来,终究还是没有经过那里就向小巷拐去。

两三天后的一个午后,我依然在画架前不停地挥动着画笔。躺在粉红色地毯上的模特儿也一如既往地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前前后后算起来,这幅作品差不多已经画了半个月了,但我在这个模特儿面前依然没有完成我的作品。不仅如此,我们自始至终没有交心。不,确切来说,是她给我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了。她即便是休息时也连一件衬裙都不穿,对我的提问也只是随意地敷衍着。可是,不知今天怎么了,她背对着我(我突然发现她右肩上竟然有颗黑痣),将脚伸在地毯上,这样对我说:

“老师,来你家的路上,铺着几条细石条吧?”

“嗯……”

“那是胞衣冢呢。”

“胞衣冢?”

“是的,是埋了胞衣的标志。”

“为什么?”

“那上面写得很清楚啊。”

她越过肩膀看向我,突然露出近似冷笑的表情。

“每个人都是裹着胞衣来到世上的吧?”

“这话真是无聊。”

“可是,一想到是裹着胞衣出生的……”

“?”

“就感觉自己像小狗。”

我又在她面前开始挥动毫无进展的画笔。毫无进展?——然而,这并不能说我没有创作激情。我一直觉得她身上有种粗犷的野性。然而,我的能力却不足以将她的这种特质表现出来。况且,我内心深处对这种表现原本就是拒绝的。那么,要怎么办呢?——我继续挥动着画笔,心里不时想起在哪儿看到过的石棍和石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