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机(第2/3页)

“那就是大人里的孩子啦!”

“也不是。我也没办法说清楚,不过……也许就像电的两极吧。不管怎么说,肯定是相反的东西并存在一起。”

当时天上传来的飞机的巨大响声让我吃惊不已。我不由得往天上看去,发现一架飞机已经低得快要碰到松树的梢。眼前这架机翼被涂成黄色的飞机,是那种并不常见的单翼飞机。鸡、狗被飞机的声响吓到,四散而逃。尤其是狗,一边狂吠,一边缩着尾巴躲到屋檐下。

“那飞机会不会掉下来?”

“不要担心——姐夫,您知道‘飞机病’吗?”

我将烟点着,用摇头代替“不”的回答。

“说是那些坐飞机的人只能呼吸高空的空气,逐渐就受不了地面的空气了……”

离开岳母家以后,我在树枝纹丝不动的松林中漫步,感到自己越发忧郁了。为什么那架飞机没有飞往别处,而偏偏从我头顶经过呢?为什么那家饭店只卖airship牌的香烟呢?我一边思索着这些疑问,一边专门寻找没有人迹的路走。

大海在低矮的沙山那边呈现出一种阴暗的灰色。沙山上有一架没有坐板的秋千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我望着那秋千架,突然想起绞刑台。事实上,秋千架上还停有两三只乌鸦。那些乌鸦看到我,一点儿也没有要飞走的样子。不仅如此,处于中间位置的那只乌鸦还将嘴巴高举着朝向天空,切切实实地叫了四声!

我沿着芝的枯沙堤防,向别墅多的小路走去。这条小径的右侧依旧是高高的松树林,里面应该有一栋二层高的西式木质小洋楼。(我的好友将之称为“春天的家”。)然而,待我走近一看,那里的钢筋混凝土地基上只有一个浴缸孤零零地摆在那儿。失火了——我马上想到这点,然后赶紧离开这儿,并尽量不再往那边看。就在这时,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径直从那边向我这边走来。他戴着深褐色的礼帽,眼神直愣愣的,看起来很是怪异,整个身子都伏在车把手上。忽然,我从他那张脸上仿佛看到了姐夫的脸。在我们两个人还没有正面迎上的时候,我拐到了旁边的小路上。可就在这条路上,一只腹部向上翻着,已经腐烂了的鼹鼠尸骸正躺在路中央。

总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让我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安。这时,一个个齿轮又开始遮挡我的视线了。我虽然很害怕最终时刻的来临,但是依旧挺着脖子向前走去。随着齿轮的数目逐渐增加,渐渐地,这些齿轮突然转动起来,并越转越快。同时,它们又静悄悄地和右侧的松树枝交错在一起,看着就像隔了一层玻璃。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好几次都想停在路边缓缓。然而,就像有人在后面推着我似的想停也停不住……

大约三十分钟后,我仰卧在二楼的房间里,紧闭着眼睛,忍受着强烈的头痛。突然,我的眼睛看到一个重叠得像鳞片的银色羽毛形成的翅膀,此刻正清晰地映射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睁开眼睛仰望着天花板,确认过天花板上确实没有那东西后,重新闭上眼睛。可是,银色的翅膀再一次在黑暗中清晰地出现了。我忽然想起,我之前坐的汽车引擎盖上也带有翅膀……

此时,我感到有人慌忙地爬上楼梯,又跌跌撞撞地跑下去了。我听得出来那是妻子的脚步声,赶紧起身,正好站在楼梯前阴暗的客厅。只见妻子趴在楼梯那儿,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肩膀还不停地抖动着。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

妻子终于抬起头,勉强露出一个笑脸说: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觉得你刚才好像要死了似的……”

刚才那一幕,是我有生以来最恐怖的经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写下去了。终日在这样的心境下活着,只觉得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苦。有谁可以在我熟睡时悄悄地把我绞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