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裂痕

当时老人做寿,本来就有暖寿一说,太夫人又是古稀之年的整寿,自然是办得热闹。只是大户人家不喜张扬,场面铺得再大,吃酒按理也就吃三天。正日时大吹大打,宾客盈门且不去说它,生日头一天的暖寿酒又有讲究:仅限自家晚辈为长辈暖寿,因为寿酒当天,自家人身为主人,总要笑脸相迎招呼客人,一家人反倒无暇相聚,因此这前一日的暖寿酒,才是一家儿女向长辈尽孝的好时候。

许家家大业大,自从初代平国公从龙有功得爵始,一百多年繁衍下来,除了如今在京中袭爵的这一支之外,余下各房有在扬州耕读的,有在各地经商的,有巴结了出身走仕途的。说来也都姓许,却无不想要借着京城这一房的光辉,太夫人的七十大寿,只要是有能力的无不赶来赴会,说是说暖寿酒不比正日,自家人有说有笑可以不拘礼仪,其实平国公府这一支所有儿孙辈,也都要打点笑容出来招呼客人,暖寿酒的动静,倒也和正日不相上下。

除了四少爷还在边关宿卫,分/身无术之外,许凤佳和许于静一早就告假在家:这三天他们也要帮着招呼亲友。大少爷更是一大早就装束妥当,亲自到府中每个客人都逐一问候过了,再将人鱼贯引进乐山居向太夫人请过早安,并安排众人在捧寿池上的鸳鸯厅内听戏。

外头男眷几兄弟怎么招呼先且不说,女眷们一般平辈全在鸳鸯厅后堂听戏,由大少夫人并四少夫人作陪。孩子们带到蝠厅玩耍,于宁于泰两人半是招待,半是一道玩乐。平国公许衡亲自陪着族中几位耆宿吃茶说话,就连许夫人也挣扎病体,和扬州来的三姑太太等有辈分的女眷,在鸳鸯厅后头的敞轩内陪太夫人隔着水看全本的吉祥戏。

因为和贤“病势不见减轻”,五少夫人也无心理事,不过陪侍在太夫人身边,帮着许夫人招呼长辈们。七娘子反倒忙了半个早上,将陆续又送到的几份寿礼一一查阅入库了,才进了敞轩,向众人见了礼,便同五少夫人一起敬陪末座,照应起了敞轩内的动静。反倒是于翘、于平可以在太夫人身边围坐,连于安都在许夫人身后得了个座位,压低了声音和她闲话玩笑。

不管家里斗得怎么暗潮汹涌,当了全族亲戚的面,众人自然是一团和乐。许夫人频频劝太夫人多进点心,太夫人又反过来劝许夫人不要操劳服侍,场面一片熙和,就连五少夫人脸上都挂起了眯眯的笑,低声和七娘子议论,“你瞧台上老生,说是女班,真听不出一点雌音,通京城也就是春合班的郭子仪最好,最难得是女戏,还能时常叫到园子里来唱。就是太后娘娘都很喜欢,去年万寿月还进宫唱过几次呢。”

她平时看着清心寡欲,没想到对京城人家的娱乐这样了解,倒是七娘子从来对听戏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笑着摇头道,“我怕吵……也就是在家的时候逢年过节听几首昆曲,这些全本戏,锣鼓都敲得脑袋疼。坐在这儿就有些受不了,还不知道内堂的人吵成什么样呢。”

“要是在内堂坐着,说话都得顺耳根子说。”五少夫人亲热地挽起七娘子的手臂,“就是在锣鼓声里说私话才好,吵也吵死了,说什么人家都听不着。”

“那要是听的人耳背起来,大喊一声‘你说什么’,锣鼓却又住了,可怎么办才好?”七娘子随口敷衍五少夫人,倒逗得她笑个不住。

“六弟妹只是这么捉狭!”她笑吟吟地顶了顶七娘子的额角。众人都笑着望过来,均道,“知道的说你们是一对妯娌,不知道的呢,还当你们是亲姐妹!”

试想连七娘子同五少夫人都能做姐妹状,敞轩内的气氛怎么能不好?待到全本的吉祥戏唱过了,换了丑角上来插科打诨,三姑太太就夸太夫人,“老太君真是会调养人,不但孙媳妇调养得好,孙女儿们调养得更好!这三个小姑娘水葱儿似的,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福气,能娶回家主持中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