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20页)

“是的。霍勒斯·布里克斯顿,”我说。“风趣的小个子。给了我一个鹿的脚趾作礼物。我坐了一早上看他们给一只狐狸剥皮。”

“那么,你为那个鹿的脚趾付出了代价。看他们剥狐狸皮让你失去了富布莱特奖学金。”

我大笑起来。“你是说让他儿子也反对战争吗?他儿子是聋子。又聋又哑。什么都听不见。”

“这是麦卡锡时代——没有关系。沿路下去艾拉在那里有个邻居,是锌矿工人,遭过一场严重的矿井事故,常给他工作。艾拉花了不少时间听这些人抱怨新泽西的锌矿,努力让他们转而去针对这个体制,就是这个是他邻居的人,他一直给他饭吃,那个动物标本剥制师就是要他写下所有在艾拉木屋停靠过的车的牌照号。”

“我见过遭过那场事故的人。他和我们一起吃饭,”我说道。“雷。一块石头掉在他身上,砸坏了他的头盖骨。雷蒙德·斯维克孜。他曾是战俘。雷常给艾拉干些零活。”

“我猜雷给每个人都干过零活,”默里说。“他写下艾拉家客人的车牌号码,然后由那个动物标本剥制师交给联邦调查局。最常出现的是我的车牌号,这项证据他们也用来对付我——说我去看望我的共产党间谍弟弟如此频繁,有时甚至还过夜。那里只有一个人对艾拉保持忠诚。汤米·米纳里克。”

“我见过汤米。”

“可爱的老人。没文化,但是有智慧。有骨气。一天艾拉带洛兰到了那处矿石堆,汤米免费送给她一些东西,她回家以后就满嘴谈的都是他。汤米看到报上的新闻以后,开车到了小木屋,径直走进去。‘如果我有这勇气,’他对艾拉说,‘我自己就会做个共产党员。’

“是汤米使艾拉重新打起了精神。是汤米把他从苦思中拉出来,把他带回到这个世界上。汤米让他就坐在他身边,在矿石场上,他在那里做生意,大家能看到艾拉在那里。汤米是镇上受人尊重的人,于是不多久,那里的人就原谅了艾拉是共产党这回事。不是全部的人,但是有大部分人都是。他们两个坐在矿石堆外一起聊天,有三四年,汤米教给艾拉所有他了解的矿物知识。后来汤米中风去世了,给艾拉留下装满矿石的地下室,艾拉就接替了汤米的工作。镇上也承认他。艾拉就坐在那里,患多发炎症的艾拉揉着疼痛的关节和肌肉,经营锌镇矿石场,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一个夏日,在阳光下,正在卖矿石,就跪倒在地死了。”

我不知道艾拉是不是慢慢放弃了自己好辩论,固执,叛逆,需要时就不遵循常规的决心,还是在他在矿石场前卖汤米的标本时这些仍旧在他体内燃烧,高速公路对面是机械加工车间,那里有洗手间。更可能是仍在燃烧;在艾拉身上,一切都会燃烧。这世上没人比艾拉更缺少禁得住挫折感的天分,或者有谁在控制情绪上会比他还糟糕。要采取行动的怒火——却转而卖给孩子们五十美分一袋子的矿石。坐在那里,直到他死去,想成为完全不同的人,相信凭借他个人的特性(他的块头,敌意,他忍受的那位父亲)他注定要作个不同的人。气愤他没有改变世界的途径。受此囚禁的痛苦。他一定曾是何等地厌恶这个,现在却用它来摧毁他自己体内让自己永不停止的用之不竭的能力。

“艾拉从伯跟街上回来以后,”默里说道,“走过沙赫特曼的报摊以后,回到家,他的情形比离家前还糟,洛兰受不了这个。看着她伟大的大个头叔叔,她曾和他一起唱过那首普通工人之歌,‘嘿——嗬,用力拉啊’——看到他那样失去锐气,对她是太难以承受,于是我们不得不把他送进纽约一家医院。

“他以为他已经毁了奥戴。他确信他已经毁了所有名字和地址记在伊夫交给卡特里娜的那两本小日记本里的人,他是对的。但是奥戴仍是他的偶像,奥戴写来的那些信,出现在伊夫书里以后在报上被零零碎碎引述过——艾拉确认这是奥戴的末日了,由此带来的羞愧是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