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4页)

说“狗娘养的”不是暗指任何一位在座的人。他是针对他生命中总要去与之斗争的每一个人。

这时,伊夫把手指搁在唇上,让他控制自己。“亲爱的,”她说得那样柔和,几乎听不见。“再说了,有什么更重要的事,”他大声回答,“要在哥伦布纪念日那天待在家里?为了个破星期日让学校关门,却不为选举日让学校关门吗?”“可是没人在争这件事啊,”伊夫微笑着说,“干吗生气呢?”“哎,我生气,”他对她说,“我老是生气,我希望到死的那一天还保持生气。因为我生气,我惹上麻烦。我惹上麻烦,因为我不会闭嘴不言。杜鲁门先生对人民说共产主义是这个国家的问题,人民又相信他,于是我对我亲爱的祖国非常生气。不是种族主义。不是不平等。那不是问题。共产党才是问题。四万或六万或十万共产党。他们会推翻一个拥有一亿五千万人民的国家的政府。别侮辱我的智力了。我来告诉你是什么会推翻这整个鬼地方:是我们对待有色人种的方式。我们对待劳动人民的方式。不会是共产党人来推翻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对待人民像对待动物,就会自己推翻自己!”

坐在我对面的是阿瑟·索科洛,广播剧作家,另一位自信的靠自我教育成功的犹太孩子,他们忠实于旧时居住的地方(加上他们不识字的移民父亲),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成长为男人时粗率而易动感情的风格,这些年轻人刚自战场归来,这场战争中,他们发现了欧洲和政治,第一次通过他们不得不一道生活的战友发现了美国,没有正规指导却怀着对艺术改造力量的巨大天真信念阅读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开篇的五六十页。阿瑟·索科洛在被那黑名单毁了事业之前,尽管不是像科温这样闻名的作家,但无疑也属于我最欣赏的其他广播剧作家一类:阿奇·奥博勒,著有《熄灯》,海曼·布朗,著有《内室》,保罗·莱默,著有《威克和萨德》,卡尔顿·E.莫尔斯,著有《我爱秘密》,威廉·N.罗布森,写过不少战争广播剧,我从中也为自己的剧本提取素材。阿瑟·索科洛的获奖广播剧(以及两个百老汇的剧本)以对一位粗鄙虚伪的父亲所代表的败坏的权威的强烈仇恨为特色。整个晚餐期间我一直害怕,怕索科洛这个矮壮的人,一度是底特律高中队进攻后卫的胆大的大力士,会为了我从诺曼·科温处偷来用的一切而指着我,对着席间的人指责我是个剽窃者。

晚宴过后,宴会以后的客人开始到来之前,男士被请到二楼艾拉的书房去抽雪茄,而女士则到伊夫的房间去梳洗。艾拉的书房俯瞰着后花园水银灯照亮的雕像,三个墙壁的书架上摆放着他全部与林肯有关的书籍,他从战场用三个粗呢袋带回家的政治藏书,以及此后他在第四大道上的二手书店翻阅买回来积聚的藏书。艾拉给大家分发雪茄,告诉客人尽可从装威士忌的手推车里随意自取喜欢的东西,随后,他从红木大书桌最上面的抽屉里取出我的广播剧剧本的副本——我本来猜那抽屉里放着他和奥戴的通信——开始大声朗读剧本的开首篇。他朗读不是要指责我是剽窃。反之,他开始对包括阿瑟·索科洛在内的他的朋友说,“你们知道是什么给了我对这个国家的希望?”他就向我一指,我满脸通红,胆怯地等着给人识破。“在这样一个孩子身上,比之我们亲爱祖国里那些所谓成熟的人,我寄予更多的信念。这些人走进选举间,本预备投给亨利·华莱士的,却突然看见眼前一幅巨幅杜威照片——我说的可是我自己家里的人——于是他们拉下哈里·杜鲁门的手杆,他会把这个国家带入第三次世界大战,而这就是他们的开明之选!马歇尔计划,这就是他们的选择。他们所能想到的只是越过联合国,限制苏联,摧毁苏联,同时抽取上亿美元注入他们的马歇尔计划,这些钱本可以用来提高这个国家穷人的生活水准。可是告诉我,当杜鲁门在莫斯科和列宁格勒街头投下原子弹时谁来约束他呢?你以为他们不会向无辜的俄罗斯儿童投下原子弹吗?为了保护我们美好的民主他们不会那么做吗?给我再说一个。听听这个孩子的。他还在中学,而他比每一位选举间里我们亲爱的国民都更了解这个国家的问题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