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第2/3页)

邱柳北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跟着指导员来到了队部,结果,她什么都知道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出这么大的事,开除党籍和军籍,这和反革命又有什么区别?!

当时,她差点晕过去,最后还是眼疾手快的指导员把她扶住了。

接下来,各级领导便没完没了地找她谈话,谈话的内容无非是跟自己的父亲划清界限,揭发批判父亲的犯罪事实,接受党和领导考验之类的话题。

那时,指导员已经不让她正常训练和排练了,把她关在宿舍里写检查,还派了一个同宿舍的女兵陪着她。就是吃饭,也要让这个战士把饭打回来。也就是说,在她没有写好检查前,她的行为是要受到限制的。

她每天面对着纸笔,一想起父亲就哭,止也止不住。她爱父亲,父亲也爱她。小的时候,父亲是她的榜样,知书达理,又会写诗,又有文化,甚至在她情窦初开时,她把自己未来择偶的标准,定在了父亲这样的男人身上。

她在夏天来的身上就找到了父亲的影子,她越爱夏天来,就越发现夏天来像自己的父亲。她面对着白纸,几次拿起笔,就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一想起父亲,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指导员来看过她几次,看见她眼前空空一字没写的白纸,就语重心长地说:邱柳北,你可要想好,这事关你的前途和命运。

指导员还说:邱柳北,你德才兼备,以后是很有希望的。

指导员还说……

不管指导员怎么说,她就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这时她想到了夏天来,她一想到夏天来,浑身上下便多了份渴望和思念。她现在失去了行动上的自由,她见不到他了,她只能透过玻璃窗,望一眼夏天来集合站队的身影。有一次,她似乎看见夏天来抬起头来向她所在的宿舍窗口望了一眼,接着就低下头去,排着队走了。在这孤独的时候,她异常想念夏天来,她多么需要他的爱情给她带来勇气呀!

那天,她终于忍不住,问陪她的战友说:夏天来的二重唱又和谁搭组了?

战友说:夏天来嗓子都哑了,他也唱不了了。

那一刻,她的心疼了,她知道,夏天来一定是为她上火了。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坚定了给夏天来写封信的想法。于是,她就写了:

天来,你还爱我吗?要爱,我们就一起复员,我和你去天津。

短短几句话,她把这封信装在一个信封里,还封上了口,交给战友说:麻烦你给夏天来,最好别让旁人看见。

邱柳北出了这事,是所有战友都没有想到的,他们都同情她。战友接过这封信,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但还是点点头。

中午打饭的时候,战友把信交给了夏天来。战友一回来,她马上就问:信给他了?

战友点点头。

她又问:他说什么了?

战友摇摇头。

接下来,她只剩下等待了。第二天,战友打完饭回来时,交给她一封信,信果然是夏天来写的。夏天来一改往日的态度,口气很冷淡,脑子也清醒得很。他在信上说:

邱柳北同志,咱还是战友关系,我现在惟一能帮你的就是,希望你和自己的父亲一刀两断,站稳自己的立场,重新做人。战友夏天来盼望你早日醒悟。

那一刻,她不相信这封信会是真的,会是夏天来写的。她哭了,晚饭都没吃,蒙着被子哭得呜呜的,比刚得知父亲的坏消息时还更伤心欲绝。

战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劝她说:柳北,吃点饭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那一次,她哭了一夜,想了一夜,她什么都明白了。明白之后,她知道,家庭没有了,爱情也没有了,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第二天,她眼睛红肿着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窗外。她们的宿舍在二楼,窗外的树梢和她的视线是平行的,于是,她就长时间地望着窗外发呆。树枝上落了只鸟,喳喳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