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林舟 文学评论家(第4/7页)

问:《思想汇报》这个十一二万字的长篇,除了中间偶尔为对“他”的叙述,一直以“我”的自述构成,而且始终是那种迫不及待的倾诉的调子,你在写的时候是靠什么支撑而保持着这种语调的一贯?它是否在很大程度上透露着写作的存在状况——一种面对孤独和虚无而无所依傍的状况?食客和他人构成了“我”之为“我”的肉身的存在,为了这个存在他无法拒绝实实在在、纠缠不已、颠三倒四的生活,然而他在内心却感到毫无意义,充满恐惧、屈辱、焦虑和无聊,“过着地狱般的生活”。书中“我”谈到:“我想找一个生活下去的理由,一个支点,但这东西分明找不到”。于是向首长汇报成为“借口探讨我内心的问题”的方式,也就是说莫须有的“首长”是“我”无处藏身和无法安栖的灵魂面对自身的需求的创造。

答:我很高兴这篇作品能被你理解。关于艺术家与艺术,关于正在创造的作品与以前的作品,关于作品与读者关系的实质,长期以来我有很多话要说,我在《思想汇报》这部作品中找到了突破口,像是神力操纵似的,激情从笔端不断泻下,这是我写得最快的一篇,草稿几乎完全不用修改。我有一些以艺术本身为题材的作品,这是一篇最大的,其他的还有如《痕》《无法描述的梦境》等等。正如你所说的,“我”把自己弄得空无所傍,都是话筒对面那个“首长”(虚无的替身)的捣鬼,而“首长”本人又是“我”灵魂的需求,“我”的创造。有了这个“首长”,艺术家“我”那个恐惧、屈辱、无聊、颠三倒四的世俗生活才有了意义,因为从此他就可以对着话筒清晰自己的灵魂,朝着拯救的方向不断努力了。当然在倾诉的同时仍然只好过着屈辱、无聊、颠三倒四的生活。

问:《突围表演》的创作有具体的东西触发了你,给你带来灵感吗?是否经历了一个较长时间的酝酿和计划?完成它花了你多少时间?

答:一般来说,作品,尤其是长篇,总是有具体的东西触发作者的。像我的这种作品,那具体的东西是什么自己也难说清,恐怕要分析潜意识了。《突围表演》从酝酿到完成花了十个月。写这部作品时,我还没有自己的书房。冬天为了取暖,只好同老父亲共一张饭桌,将小小的电热器放在底下。房间很阴暗,手冻得发木,但笔下写出的东西却有那么大热力。

问:对你的《突围表演》,我以为日本评论家日野启三的评论甚为精当,他的《突破语言的淤泥》要言不烦地指出了这部长篇小说的核心。这部作品给我的一个突出的印象是:它充满了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但是人的心灵却是沉默的,它包含着摇曳多姿富于雄辩的话语,但是人的真实存在却是未明的。因为这些声音、这些话语一直在互相否定着,互相拆解着,相互取消着。小说在营造这样的语言景观的同时,驱使我们回到无言的真实存在。因此可以说这部小说是以反语言的方式来启迪我们面对人自身。

答:我同意你的看法。

问:《突围表演》比较多地运用了戏拟、佯谬、夸张、反讽等手法,从头至尾洋溢着一种喜剧精神,你好像是以一种尽情游戏和狂欢的心态操纵着各种语言方式,在这心态的背后,是你超然物上的优越感还是你对人的处境的悲愤和绝望?

答:是二者兼有吧。

问:在这本书中,跛足女人说“你们甚至可以直接进入故事充当主角”,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也透露了你的创作动机:你为每一个人设立一面审视灵魂的多棱镜,同时也包含对自我的审视?

答:镜子的设置就是为了来审视自我的。但我希望读者都进入作品充当主角,既当寡妇又当X。整个《突围表演》就是要让寡妇同X这个两极相通。现在还很少有人看到这一点,将来会有的。问:你的很多小说都写到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生活的介入,很多时候甚至是强行闯入。这是否可以看作你所喜欢的进入虚幻世界的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