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万彬彬 圣・奥勒佛大学当代比较文学系教授(第3/8页)

问:你的世界是比别人的更美好呢?还是……

答:那不能那样比。我认为我的世界是很美好的,他们也许也认为他们的很美好,感受不同。

问:那么,你感觉的美是什么呢?

答:我就是用一个儿童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儿童的眼中没有所谓美丑,也没有社会化的世俗的东西。比如《黄泥街》里我写了粪便,毛虫,和其他世俗认为是丑的东西,我不认为是丑的。就像小孩子用手抓大便,他们绝不会感觉那是脏的或者丑的。

问:那么透过文学技巧呈现这些时,你想对读者传达什么信息呢?或者说你想表达什么呢?

答:我没有把读者考虑进去。我是自得其乐,找我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表达,不知不觉地把它写了出来。

问:让我用另外的方法提问。我是否可以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个你是不是认为到目前为止,国内没有一个评论家了解你的作品?

答:除了我哥哥,还有其他的几个朋友在《文学评论》、《读书》上写的评论以外,没有人了解。

问:那么在读者方面呢?

答:有,相对而言,国外的读者比国内的多一点。国内大部分是年轻的朋友,他们喜欢我的作品,发表短文谈论。他们认为只有看我的作品才觉得痛快。

问:国外读者呢?

答:除了几个朋友外,日本及美国的读者比较开放,国内主要是能接受的读者不多。

问: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答:文学界一些人批评我的小说的立足点不同,他们站在写实主义的立场想把我的作品也拖进去。后来我越来越个性化,说自己的话,不说他们的话,他们就不理我了。他们死守着写实主义,社会写实主义,新写实主义,就是不容许别人有不同的观点。

问:那么有人称你为超现实主义,你的看法怎么样?去年我听说一位先生写评论有独到的见解,也评过你的作品。由于个人隐私权的关系,我不便直说名字。你觉得他也不了解你的作品吗?

答:我不同意称我为超现实主义,我的作品西方人写不出来。一些人从没看完我的小说,有的人硬着头皮看过一两篇短的,就说怎么好怎么好。像《苍老的浮云》,有人看不下去,我跟他谈过话,问他干吗要硬着头皮看。

问:既然你谈到国外,有的评论家把你的作品跟卡夫卡的《变形记》和《局外人》(或作《异乡人》)互相比较,说你们很相似,你怎么说?

答:我不同意。我们的主题也许有相通的地方,但是我们完全不同。卡夫卡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他具有女性化的感受,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非常细腻精致的感受。但他是受过教育的,虽然透过变形扭曲,但是仍有思想结构。我是凭空杜撰,凭自己的本能力度造成自己的语言,照我的想象和直觉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问:你是故意打散结构?故意这么写?如果照你这样说,凭直觉和想象写,读者怎么了解你的作品呢?

答:我也不是出于故意,但一写出来就这样。我不管读者。我的脑里只有那么一两位读者。这就是为什么我写《思想汇报》时暗示读者与艺术家之关系,还有艺术本身,日常自我和艺术自我的矛盾。我就处在这个矛盾之中。一方面希望有读者,没有读者的文学是失败的文学,理性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我还是要写,我写的时候心里又总有那么一两位读者。非常矛盾。

问:这倒是可以了解的。西方也有作品不是为市场或者读者而写的。问题不在这里。有人批评你专写龌龊的、脏的,甚至说你太阴冷、太冷酷,缺少爱心,只写黑暗面。

答:这是他们的立足点不对,他们认为只有社会写实主义,只能写社会光明面,他们根本未能进入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是冰与火两样在一起,就像我在一篇短篇里描写一个冰的世界,没有幻想,完全是一个存在,一个对立于大家公认的那个存在。就像冰一样冷硬,不能融化。但是冰可以爆炸,可以有火花。也像我写的“死的火焰”,写的时候我没多想,但看得很清楚,它所爆出的火,不是人间的火,非常奇怪,非常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