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10页)

胡喜来看得最真切,每当有异乡人住进雨来客栈之后,都会在他的小食店里用餐,酒饱饭足后,就回客栈的房间里睡觉。胡喜来异常的纳闷,就是没有见他们出来过,水雾般在太阳底下蒸发得干干净净。

胡喜来会问余成:“那些住店的人怎么不见了?”

余成说:“有人来住过店吗?”

胡喜来认真地说:“有呀,他们昨天晚上还在我这里吃过夜饭的。”

余成说:“那可能是鬼在你店里吃了饭吧!反正我的客栈没有人来住过。”

余成的话把胡喜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唐镇人都知道,新年的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李公公要举行登基大典。又是过年,又是登基大典,一定会有遣不散的热闹。唐镇人期待着,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皇帝登基,就是他们的祖上,祖上的祖上也没有经历过如此重大的事件,还有许多人期待的是有大戏好看,这么重要的日子,李公公不可能不请大家看大戏,那个夜晚不应该寂寞,应该普天同庆。

上官文庆对李公公的登基大典漠不关心。

他心里牵挂的是李红棠。

李红棠出去几天了,也没有回来。他本来想让那个叫约翰的传教士给自己洗礼,希望天主给自己以及李红棠带来好运,可在一夜之间就找不到那个自称是上帝派来救苦救难的外国人了。

上官文庆想,他是不是上天去找上帝了。

他还会想,上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上帝能够看到自己吗,能够知道自己内心的伤感和爱恋吗?

上官文庆心里特别忧伤,脸上已经没有那标志性的微笑了,而且,身体在一天一天缩小,连同他的头颅。

他的头颅和身体每缩小一点,就痛不欲生。疼痛得在地上翻滚,没有人能够拯救他,哪怕是他慈爱的的母亲!恢复正常后,他坐在地上,汗如雨下,目光迷离,气喘如牛。

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缩小?

本来他的身体就够小了的呀!

在跟随李红棠之前,他仿佛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有任何的痛苦。

他十分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不可能有谁会爱他同情他,也不需要谁的怜悯,明白活着只能自己让自己快乐,所有的忧伤和痛苦都没有用,不可能让他变成一个正常的人。唐镇很多很多隐秘或者浮在水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他总是用微笑看待发生在唐镇的任何事情,仿佛自己是一个超然的局外人,他的活着和唐镇无关,他只是大地的孩子。

他想问问不可企及的上帝,是不是因为自己动情了,身体才有了变化,内心才会如此痛苦,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是不是自己注定不该去爱,不该去接触美好的东西?

找不到约翰,他只好到土地庙里去跪拜,祈祷李红棠平安回来,带着她的母亲平安回来。到了下午,他就会站在城门外,一直往东面的山路眺望,期待着李红棠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路过的人,有的根本就看不见他,仿佛他是个不存在的人;有的人只是向他投来冷漠的一瞥,觉得他是个多余的人,生下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唐镇并不是上官文庆一个人忧伤,还有阿宝,他也十分忧伤,自从冬子进入李家大宅的那个晚上冻得半死后,他就郁郁寡欢,不太爱说话了。

有时,他会站在冬子的家门口,呆呆地望着门上的那个铁锁,想像着冬子把门打开,笑容满面地把他迎进去。有时,他会孤独地走出西城门,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唐溪边上,望着汩汩流淌的清冽的溪水,泪水迷蒙了他的眼眸,感觉冬子的声音穿过这个冬天雾霭,清晰地进入他的耳孔。有时,他会走向兴隆巷,站在李家大宅门口的那片空地上,耳畔传来婉转亮丽的唱戏声,少年的心沉浸在莫名的伤感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