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6页)

彼得·克劳不会为家里有丹齐尔·坎特科特这样一个房客而感到不快,尽管坎特科特不谙世事,但至少生活态度还算不错。彼得·克劳对丹齐尔·坎特科特只有一个满意的地方——为此他对坎特科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敬意。当他和坎特科特讨论现实的时候(他每天平均会和坎特科特聊上两次)往往什么也讨论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他知道坎特科特是个诗人。

他又自顾自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追求美,而对于老百姓来讲,现实生活中面对的问题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大部分人只看眼前,你们这些诗人就靠边站吧!我们想要的是真实而又有用的东西,判断它的唯一标准是这件东西是否能给这个社会带来好处。事物能否存在,能否长久皆应遵循这个标准。”

“有益于社会!”丹齐尔学着克劳的腔调讥讽道,“什么叫有益于社会?个性是最重要的,必须把伟人列在老百姓之前。不然世界上就不会有伟人了。没有伟人,何来艺术?没有艺术的生活难免会有缺憾。”

“是呀!不过我们会用面包和黄油把你的那点缺憾填上的,”彼得·克劳说。

“就像你说的那样,艺术就是被面包和黄油这类东西扼杀的,”丹齐尔·坎特科特愤慨地说,“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一开始都喜欢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追逐着蝴蝶,但到了后来,几乎所有人都会转过身来——”

“去地里搞些吃的,”彼得接过丹齐尔的话头,手里仍然在忙着他的活计。

丹齐尔的眼神里流露出愤怒的光芒。他甩了甩头上的长发,生活对于他来讲是十分严肃的,他才没时间跟别人开玩笑呢!

对天才为什么会留长发这个问题通常有三种解释:首先他们可能把头发会长长这点给忘了;其次是他们比较喜欢留长发;第三种解释可能有点牵强,有些人说艺术家留长发完全是为了省钱,因为长发可以和帽子一样为人遮风驱寒。

鉴于天才的特殊性,你有可能只因身上少带了两个便士便获得这样的雅号。丹齐尔从来没有出现过经济方面的问题,他凭着相貌总能在店家那里得到赊账的优惠。因而当街道上的流浪汉吵着叫他去剪头发的时候,他们并不真是为了理发店的营业额着想。这些闲人有什么理由要提高理发店的收益呢?丹齐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根本不是想给理发师帮忙,而是出于对新生事物的厌恶。丹齐尔混得不错的时候曾经做过编辑,在那些日子里他也不曾想过要去剪头发,在他看来这就和人不会去吞糨糊一样自然。在参孙时代以后,头发就不再有力量了。不然,丹齐尔就会是一个大力士,而不是我们面前这个瘦高、神经质、易受刺激的男人了。他胡子拉碴的,衣服上到处都是褶皱,靴子蒙了一层灰,帽子上也全是尘土。这就是我们那位崇尚美丽的诗人的形象。

彼得·克劳被丹齐尔对轻率言行的谴责所打动,他马上回到了正题上。

“我是认真的,”他说,“蝴蝶对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没有益处,毛毛虫至少还能让小鸟打上一顿牙祭呢!”

“彼得,这话也只有你会说。”接着他脱下帽子,向走过来的克劳夫人行了个礼。“夫人,早上好!”

克劳夫人哼了一声,恼怒地看着丈夫。克劳先生装模作样地缝着鞋子,试图不去理会自己的妻子。他不安地在凳子上挪动着身体,仿佛感受到了妻子的怒气。克劳夫人尖利地咳了一声,克劳先生抬起头来,看到妻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他无助地向妻子摇了摇头。即使克劳是站着的,克劳夫人在他面前也会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但实际上她比丈夫还矮了半公分,这真是一种奇特的景象。

“克劳先生,”克劳夫人故意提高了声调,“我要告诉他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