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讽的垂钓者案

杰夫里·迪佛

有些时候,这样的压力让人难以承受:当你意识到自己真心敬慕的那个人不是真实的。

然后,你在你的人生中始终与其争斗不休的抑郁和焦虑悄然而至。你生命的界限开始收缩,它的发展受到了阻碍。

因此,体型瘦弱的28岁男子保罗·温斯洛走进了一间位于曼哈顿上西城的整洁朴素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属于他偶尔会拜访的一位心理医师莱文。

“你好,保罗,进来吧。请坐。”

莱文医生是那种不给患者提供长沙发,只让他们坐普通扶手椅的心理医师。在整个治疗过程中他经常发言,从不惧怕提出建议,并且只有在极为需要了解患者的感受时才会询问“你对此有何感受”。这对于心理医师来说可是极为罕见的。

他从来都不使用“探究”这个动词。

保罗读过弗洛伊德的《日常生活的精神病理学》(这书不错,不过有些繁复乏味),还有荣格、霍尔奈以及其他一些知名专家的著作。他知道心理医师们和你说的话有许多都是胡说八道。但是莱文医生人挺好的。

“我已经尽我所能了,”保罗如此对他诉说道,“原本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不错——应该说是相当顺利,但是在过去两个月里,情况变糟了,我没法摆脱那种,你知道,那种悲伤。我想我需要重新‘启动’一下。”保罗苦笑着补充道。即使是在最糟糕的时候,他的幽默感也从未完全弃他而去。

身材纤细、胡子刮得很干净的心理医师哈哈笑了一声。这位医生在提供咨询时都会穿着一条宽松长裤和一件衬衫,他的眼镜是那种过时的有框眼镜,但那似乎与他随意的风格和友善的举止相得益彰。

保罗已经有差不多八个月没来过这里了,眼下,医生正翻看着他的档案,以便刷新他的记忆。文件夹还挺厚的。保罗在过去的五年中一直会断断续续地来莱文医生这里做咨询,而且在此之前他还去看过其他的心理医师。早在保罗年纪很小的时候,便被诊断为患有躁郁症以及焦虑症,保罗也始终在与疾病斗争,试图控制住病情的发展。他从不自行使用非法药物或者酒精来控制自己的症状。他看精神科医生、参加研讨会、服药——尽管并不是规律地服药,服用的药物也不过是纽约都市区随处可见的那些疗效平平的抗抑郁药。他从未被收入精神病院治疗,也从未违犯过现实中的各种规矩。然而他的病情——他的母亲也患有同样的疾病——仍然使得他无法融入社会。保罗从来都不能与其他人正常相处,他性格急躁,对权威缺少尊敬,牙尖嘴利,并且总是毫不犹豫地用尖利的口齿剥下那些怀有成见和仅仅是愚蠢的人身上那层道貌岸然的外衣。

是的,他非常聪明,智商远远超过一般人。他仅用三年时间就读完了大学,小学更是只读了一年。但接下来他就遇到了一道厚重的壁垒:现实世界。在社区学院教书最后证明是不可行的(你可以不用与你的教师同事们打交道,但对学生们的一些小毛病得有最起码的容忍能力)。担任出版社的科学书籍编辑也同样是一场灾难(同样是与老板和作者交流的问题)。最近他开始做起了自由职业,为他的前雇主之一做一些文字编辑的工作,这个可以独处的工作差不多让他感到合适了,至少目前如此。

金钱对他来说并不成问题。他的父母都是银行家,身家丰厚,而且对于他的病情极为体谅,他们为他设立了一个信托基金,让他可以不愁吃穿用度,从而令他可以自由地享受一种简单的、无需承受压力的生活,不需要做全职工作。许多时候他会待在格林尼治村的一家俱乐部里下象棋,偶尔与女人约个会(尽管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热情),大量的时间则被用于他最大的爱好: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