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第3/4页)

我听见护士在走廊远端敲我邻房的门。杀伐太太的浑厚声音听起来睡意犹浓,护士拿着托盘进去,杯盘铿铿啷啷。我带着些许的雀跃,期待蒸气冉冉的蓝瓷咖啡壶、蓝瓷早餐杯,以及那只绘有白雏菊图案的蓝瓷奶油罐。

我认命了,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要坠落,起码先把握这些小小的享受,能享受多久,就享受多久。

护士拍拍我的房门,不等我应门,就像一阵风似的直驱而入。

今天进门的是新护士──这里的人总是来来去去──瘦削的脸庞是浅褐色,头发也浅褐色,骨感嶙峋的鼻子上有点点的大雀斑。不知为何,这护士让我心神不宁。我看着她横过房间,拉开绿色百叶窗,恍然明白是因为她手上是空的,没拿早餐托盘。

我张口,想问她,我的早餐呢,但随即打住。她一定把我当成某人了。贝尔赛斯楼里某个我不认识的人要进行电击治疗,但这护士把我误认成她了。这倒情有可原。

我在一旁等着。护士绕完我的房间,这里拍拍,那里拉直,整理一番后,拿着托盘到走廊远端,给下一间病房的卢贝蕾。

我把脚塞进拖鞋里,披着毯子──今早虽然晴朗,但非常冷──快速走到对门的厨房。穿粉红制服的厨工正把炉子上一只破旧大茶壶里的东西灌入一排蓝瓷咖啡壶中。

我深情款款地望着列队等待的托盘。托盘上有白色纸巾,折成精准的等边三角形,上面压着银叉子,还有半熟的水煮蛋,放在蓝色蛋杯里,露出白色圆顶,而扇贝状的玻璃碟子里盛着柳橙果酱。现在,我只要伸出手去拿属于我的托盘,世界就会平静如常。

“新来的护士搞错了,”我把上半身靠向柜台,充满自信地低声告诉厨工,“她忘了把我的早餐拿到我房间。”

我挤出开朗的笑容,让她知道我无意指责。

“你叫什么名字?”

“葛林伍德。爱瑟·葛林伍德。”

“葛林伍德,葛林伍德,葛林伍德。”厨工伸出长疣的食指,一路扫过墙壁那张贝尔赛斯楼病人的名单,“葛林伍德,今天没早餐。”

我双手抓住柜台边缘。

“一定弄错了,你确定没早餐的人是葛林伍德?”

“是葛林伍德。”厨工肯定地说。

护士走进来,看看我,又看看厨工,一脸疑惑。

“葛林伍德要拿她的早餐。”厨工说,避开我的目光。

“喔,”护士笑着对我说,“葛林伍德小姐,你今天必须晚点吃,等做完……”

我没等护士说完,就恍神地大步迈向走廊,但没往我的房间去,因为我不想等他们来捉我,而是走向凹入的墙龛。这栋楼的墙龛比卡普兰楼差多了,但毕竟是墙龛,位于走廊的静僻处。琼恩、卢贝蕾、蒂蒂和杀伐夫人都不会去那里。

我蜷缩在墙龛的角落,用毯子蒙住头。最让我无法接受的不是要做电击治疗,而是诺兰医生公然欺骗我。我喜欢她,敬爱她,对她推心置腹,和盘托出所有的心事,她也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如果非得做电击治疗,一定会事先通知我。

如果她昨晚告诉我,我或许会彻夜难眠,忐忑不安,但今早应该就调适妥当,镇定下来,这样的话,就算被两名护士包夹,走过蒂蒂、卢贝蕾、杀伐夫人和琼恩的门前,也能保持尊严,像个冷静走向刑场的人。

护士出现,俯身唤我。

我甩掉她的手,更往角落里缩。护士走掉了,我知道她马上就会带两名粗壮的男助理回来,架着我走过那群聚在休憩厅的微笑观众,任凭我一路喊叫,拳打脚踢。

诺兰医生伸手搂着我,感觉像个母亲。

“你说,你会事先通知我。”我裹在一团凌乱的毯子里,吼着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