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第4/6页)

于是,我搭电梯上三楼,到产科病房,跟护理长报到。她给了我一推车的花,要我把正确的花送到正确病房的正确床位上。

还没走到第一间病房,我就发现很多花垂头丧气,花瓣边缘枯竭,我心想,把一大束奄奄一息的花扔在刚生产完的女人面前,肯定会让她们很不舒服,所以,我把推车转个方向,推到走廊凹处的水槽边,将那些已枯死的花一一挑出来。

接着,也挑出奄奄一息的花。

放眼见不到垃圾桶,于是我把挑出来的花揉成一团,丢在白色深水槽的底部。这水槽感觉起来冷得像坟墓。我泛起微笑。医院的太平间一定像我这样,把尸体随手一扔。我这个弃花的小动作无啻呼应了医护人员较大的弃尸动作。

我打开第一个病房的门,拉着推车进去,几个护士吓得跳起来。若我记得没错,这个房间内有一些架子和药柜。我一头雾水。

“你要干吗?”其中一个护士凶巴巴地问我。她们几个看起来都一个样,我实在分不清谁是谁。

“我在分送花。”

刚刚说话的那个护士把手搭在我的肩膀,引导我走出病房,另一手熟练地拉着我的推车,然后猛地推开隔壁病房的门,欠身送我进去,然后径自走掉。

外头传来咯咯笑声,门关上后才没听见。

房里有六张床,每张床上都坐了一个女人,有的打毛线,有的翻阅杂志,有的上发卷,叽叽喳喳,就像鸟舍里的鹦鹉。

我以为她们会在睡觉,或者脸色苍白地静静躺着,这样一来我就能放轻步伐,自在地核对花瓶上的号码跟床铺编号。可是我还来不及辨明方位,就见一个活泼亮眼、三角尖脸的金发女人对我招手。

我走过去,把推车留在房间中央,但她比画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我这才知道她要我把推车带过去。

我将一整车花束推到她旁边,露出很乐意为她效劳的笑容。

“喂,我的飞燕草呢?”病房另一头有个肌肉松垮的高大女人恶狠狠地质问我。

三角尖脸的金发女人俯身凑到推车上方。“我的黄玫瑰在这里,”她说,“可是跟一些烂鸢尾混在一起。”

其他女人也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跟着口吐怒言,满嘴抱怨。

我开口解释,那束飞燕草枯死了,所以被我扔进水槽了。另外有些花奄奄一息,我剔除后花瓶显得太稀疏,所以就把其他花凑成一把。说着,房门被推开,有个护士阔步进来查看这骚动是怎么一回事。

“护士小姐,听我说,那一大束飞燕草是昨晚我家赖瑞带来的。”

“她把我的黄玫瑰弄得乱七八糟。”

我边跑边解开绿制服的扣子,经过水槽时,将制服扔进去,让它跟那些死花做伴,然后从偏僻无人的侧梯下楼,两阶做一步,奔向街道,沿途没碰上任何人。

 

“请问墓园要往哪边走?”

那个穿着黑色皮衣的意大利人停步,指着白色卫理堂后方的小径。我记得这间卫理公会的教堂。九岁丧父之前我是卫理派教徒,但父亲死了之后我们搬家,改信一神教派。

我妈还没成为卫理派的教徒之前,是天主教徒。到现在,外婆、外公和丽碧姨妈仍信天主教。其实丽碧姨妈曾跟我妈同时离开天主教会,不过后来她爱上一个意大利天主教徒,又重回天主教的怀抱。

最近我在考虑信天主教。我知道这个宗教认为自杀罪孽深重,所以或许有办法劝阻我别再起这个念头。

当然,我不相信死后永生、处女生子、宗教裁判所这些事,也不相信教宗那个猴脸矮冬瓜永远不会犯错,但这些不必让神父知道,我只要专心认罪,他就会帮助我忏悔,打消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