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第2/6页)

乔蒂和马克手牵手跑上岸,浑身滴着水,还晃动身体,甩开水珠,活像两条坠入爱河的狗。我心想,这里很快就会挤满人,于是起身,假装打呵欠。

“我想去游泳。”

跟乔蒂、马克和加亚共处,让我神经紧绷,感觉就像一根沉重的木块压在钢琴弦上。我怕自己随时会失控,开始滔滔不绝地告诉他们,我不能阅读,无法写作,还有全世界大概只有我整整一个月没睡,却没衰竭到暴毙。

我的神经似乎开始冒烟,就像烤肉架和饱经日晒的路面冒出的冉冉热气。放目所及的一切──海滩、岬角、海洋和礁岩──都成了舞台的背景布幕,在我眼前颤颤巍巍。

真不知这愚蠢虚假的蓝天布景何时才会转黑变暗。

“你也去游吧,加亚。”

乔蒂嬉闹地轻轻推了加亚一把。

“哎呀,”加亚把脸埋入毛巾里,“水很冷啦。”

我朝海水走去。

在万里无云的正午日头底下,海水看起来友善亲切。

我心想,溺水应该是最舒服的死法,最惨的是烧死吧。巴帝·魏勒带我看的那些标本罐里的婴儿有些长了腮,他说,在某个阶段,他们就跟鱼一样。

一道小浪夹带着垃圾拍打我的脚,里头有糖果包装纸、橘子皮和海藻。

我的背后传来脚踩沙地的声音。加亚走过来了。

“我们游到那块礁岩吧。”我指着远方。

“你疯了啊,起码有一英里欸。”

“你怕了啊?”我说,“胆小鬼。”

加亚抓住我的手肘,推着我走入水里,等到水及腰,就把我压入水中。我浮上水面,双手拍水,水花溅得眼睛刺痛。水底下,一片半透明的绿,犹如厚厚一块石英。

我以改良过的狗刨式游泳,朝着那块礁岩游去。加亚以自由式慢慢游,一会儿后昂起头,开始踩水。

“游不到的啦。”他气喘吁吁地说。

“好,你回去吧。”

我想不停地游,游到没力气回岸上。我游啊游,心脏怦怦跳,听在耳里像是沉重的马达声。

我存在,我存在,我存在。

 

那天早上,我企图吊死自己。

我妈一出门上班,我就拿了她那件黄色浴袍上的丝质腰带,在房内的琥珀光影下,把丝带打了一个可以上下活动的结。我花了很久才搞定,因为我不擅长打结,不确定该怎么打才最恰当。

接着,我到处找可以挂绳子的地方。

伤脑筋的是,我家的天花板不对。白色天花板低矮又平滑,放眼不见任何灯座或木梁。真怀念外婆以前的房子。可惜她把老家卖了,搬来和我们住,后来改跟丽碧姨妈同住。

外婆那间房子是19世纪的精致风格,房间挑高,水晶吊灯的灯座坚固,高耸的壁橱上方是结实的横木,而且有一座阁楼,但没人上去过,里面塞满了皮箱、鹦鹉笼、裁缝用的穿衣假人。屋顶的横梁就跟船上的勒材一样厚重。

不过,那是栋老房子,被外婆卖掉后,我就不晓得谁还有这样的房子。

我在屋里走来走去,套在脖子上的丝绳就像黄色的猫尾巴荡来荡去。怎么找都没有地方可以挂绳子,万分沮丧的我坐在母亲的床沿,把脖子上的丝绳束紧。

每次一束,就觉得耳朵发热,脸充血,手发软,然后会很自然地松开手,于是整个人没事。

我发现身体真是诡计多端,每次都在关键时刻让手松软,无法置它于死地。要是我能做主,一眨眼就能了结自己。

看来,我非得用仅存的理智来突袭身体不可,否则,它一定会把我关在这副蠢皮囊五十年,让我行尸走肉地活着。尽管我妈谨言慎行,但别人迟早会发现我早已精神错乱,届时他们一定会力劝她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治疗。